二十岁是一个分水岭。
二十岁之前,苏楚可以说是一朵养在温室的娇花,被家人捧在手心,不知人间疾苦。
二十岁之后,一脚踏入泥潭,明珠蒙尘,染上了市井小民的俗气,几乎被那些痛苦和磨难生生的逼疯。
苏楚觉得,在她二十岁的那段时光里,有三个男人让她刻骨铭心,他们教会了她什么叫背叛,什么叫生不如死,以及如何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
一个是她的父亲,他亲手编织了一个梦幻的童话世界给她和她的母亲,也是他亲手打碎了她们心中的美好,将丑陋和肮脏带到了妻子和女儿面前。
一个是她的初恋,十七岁相遇,三年相知相守,在她人生最灰暗的日子里,她将他当做救命稻草,换来的却是痛彻骨髓的抛弃。
还有一个是毁了她的童贞,将她囚禁在绝望与痛苦里的残忍刽子手,命运却偏偏让她和他捆绑在一起,痴缠一生。
有人说过,生活不会永远一帆风顺,也许上一刻还是风平浪静,说不定下一刻就是波涛汹涌。
在这之前,过着童话里公主一样美好生活的苏楚,若是听见这样的话,绝对是一笑而过。但是此时此刻的她却深深的为自己之前的无知与柔弱感到痛恨。
华丽宽敞的宴会大厅,上流圈子里的名媛贵妇、成功人士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帅气多金的小开,气质精贵的名媛,还有底蕴深厚的豪门家族的当家人,他们齐聚一堂,都有两个共同的目的。
一是庆贺苏家的掌上明珠苏家大小姐苏楚二十岁的生辰。
二是参加苏家流落在外的小孙子的认亲晚宴。
提起青州苏家的名号,在整个华夏国乃至同华夏国交好的其他国家都是声名远扬。苏家是沉浸了上百年的豪门世家,自两百年前华夏社会还处于封建政权统治时,苏家就已经是当时的名门世家。
后来的两百年间,华夏大地的政权几经更替,苏家不仅没有没落,反而发展成为皇城根下最显赫的人家。直到战争开始,苏家在战乱之中,渐渐伤了元气。
可是尽管这样,苏家依旧坚持了下来,红色革命愈演愈烈,外来侵略和国内反动势力联合打击红色政权。苏家的大家长为了让苏家不再重走被迫害的道路,让家族里年满十六岁的的子弟们全部上了战场。
抗战结束后,苏家虽然被保留了下来,可是上了战场的苏家子弟们死得死,伤得伤,回来的却是寥寥无几。
苏楚的曾祖父就是后来生还的四个子弟之一,因为在革命中立了战功,后来不仅保全了苏家,并且和其他三个兄弟一起担任了军队里的要职。
百年大家终得幸存,却因为战争缘故,最后家族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活了下来,革命胜利后,苏家幸存的人里总是莫名其妙的病死。
几年下来,整个大家族的人口更是单薄,到了苏楚祖父这一辈,只剩下几个关系一般的堂兄弟。
苏楚的祖父苏元华子承父志,几乎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军队,和妻子结婚后改变了苏家子嗣单薄的局面,孕育了三子一女。
他的三个儿子,老大苏学东、老二苏学南以及老四苏学北都是军队里数一数二的优秀军官。
苏元华还有一个女儿苏学西,她没有同父亲和哥哥弟弟们一样进军队,而是凭着自己的努力挤进了政坛,并且嫁给了政坛元老之一的刘启克的儿子。
苏楚是苏家孙辈唯一的女孩儿,大伯和二伯各有一个儿子,姑姑家也是两个表哥,所以在家里格外的受宠。
她的父亲苏学北因为六年前外出任务受了伤,最后退伍下海做起了生意人,因从小脑子就比两个哥哥灵活,下海以后,不到四年时间,就晋升为商海新贵。
苏学北的妻子、苏楚的母亲齐絮出身书香世家,两人虽然是包办婚姻,婚后却十分甜蜜,第二年便生下了苏楚,从那以后,苏学北待妻子更是如珍似宝,就连重话也舍不得说一句。
圈子里的女人们提起齐絮,都是艳羡得不得了,那些没有结婚的年轻女孩子们,都希望自己能够遇上一个像苏学北那样的丈夫。
就连齐絮自己也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温柔体贴的丈夫,乖巧可爱的女儿,还有一个和睦的婆家。
可是当有一天,事情完全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时,之前与之后的对比,简直就是千差万别。
苏学北这样一个人人称赞的模范丈夫也会有出轨的时候,并且选择在女儿二十岁生日庆典上让自己的私生子认祖归宗,这对齐絮、对苏楚无疑不是当头棒喝。
苏楚冷眼看着苏学北手里牵着的五岁男童,恨不得将他撕碎,和着血肉生吞下肚。如果不是他的出生,她的父亲还是一个完美的没有一点瑕疵的好丈夫、好爸爸。
半个月前,当苏学北将那个孩子带回苏家老宅的时候,齐絮因为受不了刺激而晕倒,结果却被检查出来已经是胃癌晚期。
哀莫大于心死,当天醒来不顾一切的搬离了苏宅,连女儿的生日庆典也没出席。
参加晚宴的众人的视线全部都落在和苏楚惊人相似的小脸上,苏学北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牵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而主角之一的苏楚就如木头人一样的站着,听着最疼爱自己的父亲笑着介绍他的另一个孩子,他说他叫苏子楚。
她的脑海忽然一片空白,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苏学北说她是他最宝贝的女儿,最乖的楚楚。
而现在,她再也不是他唯一的楚楚了,他也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爸爸,他还多了一个儿子,他给他取名叫苏子楚。
儿子的子,楚楚动人的楚。
宴会散去后,偌大的苏宅客厅里只有苏楚一直在嘤嘤哭泣,家里的伯父伯母们因为不好插手,各自都回房间了,平时最疼爱她的爷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子楚,这是你的姐姐苏楚。”苏学北牵着苏子楚的手走到苏楚的面前。
“姐姐。”小小的苏子楚怯怯的看着她。
“滚开,我不是你的姐姐,我妈只有我一个女儿,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小贱种,根本不配喊我姐姐。”苏楚一把推开面前的男童,愤怒的瞪着他。
这一刻她不再是一个美丽端庄的公主,而是一个象牙塔梦碎的可怜女孩子,五脏六腑都充斥着揪心的疼痛,苏学北就像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而苏子楚就是那把行刑的刀。
他们斩掉了她的骄傲,撕碎了她的憧憬,让她无所遁形。
她难过,悲伤,甚至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