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计划是人类自主进化全过程的统称，由包括同化数字生命在内许多环节组成。而郑远山负责的就是研发出能够搭载人类记忆（灵魂）的超级芯片。
但几个星期过去了，尽管每个人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他们的研发进度依旧十分缓慢，超过一百四十亿细胞构成的大脑对拥有智脑协助的他们依旧是十分庞大且复杂的难题。
但郑远山没有抱怨。他就喜欢这样，他是一旦工作起来就让人害怕他死在岗位上的工作狂。倒不是他有多伟大，事实上他正在质疑以前张五河提出的人死亡超过五分钟就无法“复活”的说法。虽然大脑缺氧超过五分钟的确会造成不可逆性损伤，但那种伤害真的能让细胞储存的记忆信息丢失？他目前正命令另一个工作小组全力攻克这个难题。
事实上他质疑并没有错，但同时也是错的——大脑细胞里的信息不会完全丢失，但也无法完整保留。
“郑教授，这是您要的结论。”智脑将新的研究报告呈现在液晶屏上。
郑远山停下手头工作，他抬头看着文字，而智脑则参照他瞳孔的转动频率，让文字滚动起来。
这个过程持续了五分钟，但郑远山却觉得远远不止这些，问题太过深奥，哪怕是他读起来也一样会感到吃力。但好在一切都读完了。
在这份报告上，工作小组将一共三个人总计四十五克大脑组织储存的信息成功读取，但在试图将它们变成一段完整的记忆时遭遇到失败。
那是无数关于危险的信息，在还原画面中，第一位性格孤僻的主人公记忆片段呈现的是：
十分害怕蛇类、患有恐高症、深海恐惧症；
第二位是一位灰色地带的心里极端扭曲的恶徒，他生前曾是以折磨杀死红衣女孩为乐，他记住的危险是并不存在的红衣鬼魂索命；
最后一份是来自一名物理学家，他害怕自己研究的激光武器发生意外，他害怕自己像蒸汽一样被激光瞬间蒸发。
根据经历不同，每个人害怕的东西都有所不同，在郑远山心里一直有一种隐忧，他害怕智脑因为某些原因失控导致人类灭绝。
智力正在让人类变得越来越危险。这是一个忽然冒出的念头，但也不是毫无根由，从最开始的惧怕蛇类恐高到害怕激光武器发生意外到他身上的智脑失控正说明这个事实。
“您似乎十分困惑，是什么地方让您感到不理解的吗？”智脑通过表情，得出他正被问题困扰。
“没有，我只是感到忽然对未来感到的恐惧。”郑远山说，智脑问他，“是因为我们的缘故吗？”
“是的，虽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自己，但就是感到恐惧，很可笑对吧。”他低下头，感觉自己心跳正在加速，莫名其妙的剧烈起来。但他的脸色却并没有红润，反倒有些苍白。
“害怕死亡是生命的本能，您很诚实，不过我很难想象您的恐惧。事实上，我还是偏程序一些并不像人类那样拥有丰富的感情。”
“我知道，你体会不到心跳加速是什么感觉，也不会知道惊慌失措。”他轻轻说道，“接下来的实验我会让你体验这种感受，或许你感受到这种奇妙的感觉会有所不同。”
“可能很难，”智脑停顿一下继续说，“我的运行机制在很大程度制约了这一点，我根本没有时间让恐惧发酵，我只会在一瞬间得出威胁来源并尝试解决它。”
“这或许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郑远山皱着眉头，他试图将自己找出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而最后他的确找到了。
“在人类大脑植入一枚控制情绪的芯片，我们应该就没有区别了吧？”他问道。
“是吧，如果是稳定情绪，不让人类的心产生悸动，我们应该不会有区别。”略一停顿，智脑继续说道，“不过，这枚芯片控制的应该是人体荷尔蒙的分泌，你可以在大脑里找到它。”
“生命正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也越来越没有意思。”
在两个月后的某一天，郑远山躺在椅子里抬头透过天窗仰望星空。
昨天，实验小组得出人类不过是活在记忆和荷尔蒙上的一段持续的信号。一位美女可以让男性的荷尔蒙大量分泌，它让他心律失常出现加速，体温比平时高出一个水平，让他年轻脸色变得红润，富有活力和进攻性。
“其实明白这些对您的影响并不大，您还是喜欢女性不是吗？”经过两个月，智脑终于得到一副能让她自由行动机械身躯，但还是不能离开基地。
郑远山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样倒也没错，只是最近觉得工作很没意思，我想，当初张教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研究其他学科吧？”
“您也厌烦这种工作了吗？”智脑来到郑远山身旁，她一直呆在这个基地观察着科研人员们。
他们整日除了工作很少有社交活动，就算有，也不过是学术上的一些交流，心理出现问题，她早就预料到了。
“再过不久，我可能会跟他们一样申请长时间休假。”他依旧看着星空，有些迷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么预先祝您休假愉快。”在过去的那段时间，许多人都毫无声息的离开，上级领导不允许他们影响其他人的工作心态，郑远山已经知道他们不告别的原因。
公路上全是举着灯笼的庆祝人群，像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长蛇，绕着山丘开始狂欢。郑远山牵着自己妻子和儿子跟着队伍游行。
他离开工作单位已经有一个星期，在这七天时间里，他一直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关于以前，他一点也不愿意想起——他患上选择性失忆症，许多关于研究的记忆都被他遗忘，医生说，这可能是永久性的。
“这很可惜。”在离开的时候，同事一脸惋惜的对他说。他当时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他并不知道他病情的严重性，事实上医生也故意对他进行隐瞒。
常淑欣任由郑远山牵着往前走，她这时候脑海里还在想医生对她说的话：“如果不想让他失去智慧，变成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您最好让他进行人体冷冻。”
这是医生最后的忠告，对常淑欣无疑是晴天霹雳，但她在跟丈夫的交流中发现自己的丈夫十分抗拒治疗，事实上，他似乎完全知道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她怀疑自己的丈夫是故意让自己变笨的，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她很肯定这一点。
跟着庆祝队伍继续往前，他们爬上山丘，又走下山丘。在某一个时刻，她问自己的丈夫：“你真打算让自己继续这样下去？”
“我累了，我想休息。”他回答道。
“那就好好休息，但你总要为我和孩子考虑一下。”
“我知道了。”他若有所思的低下头，沉默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