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蓬莱回来后,天伊再不似以前一般粘着东方彦了。连续三天东方彦心中难免有些不适。
看了几本奏折,就有些不耐烦的站起身道:“去夕瞑宫,看看她在干什么?”
司徒辛忙躬身道:“是!”
一行人刚走进夕瞑宫,东方彦就站住了脚步道:“你们都退下!”
众人应声退下后,东方彦推开了夕瞑宫的大门,只见天伊一人坐在夕瞑宫门前发呆。
东方彦走上前坐在了她的旁边。
“你有心事?!”
一只大手覆在了天伊的手上,天伊回过了神。
“你怎么来了了?”
“你好像不希望我来?”
“哪有?”天伊笑着倚在了他的肩上。
“十娘和雪呢?”东方彦抚摸着她的头发:“偌大的宫殿只有你一个人呆坐着,好落寞啊!”
“她们出宫了!最近宫中少了很多人,黑鹰、蓝月、鸿鹄还有上将军白鹭,他们都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孩子,都有将军头衔,现在都到哪里去了?”
“东京不养闲人,若无用处留他们何用?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了,你只负责快快乐乐的过完每一天就行了。”
“他们都去战场了吗?你养他们就是养了一批死士,他们都有经过严苛的训练是不可多得的沙场先锋。和三国的战争,你蓄谋已久对吗?彦!”天伊直视着东方彦。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天伊不语。
“好一个洛十娘!皇宫内最忌讳的就是知道太多说出太多的人,洛十娘不能留在宫里了!我择日会差人把她送回方寸天。”
“那把我也送回去吧!我也不想待在皇宫里了。”
“伊伊!”
“古往今来你见过我这么不像皇后的皇后吗?这里不适合我,把我送走吧!”
“我错了!”东方彦抱住了她道:“对不起,我不该瞒你!”
天伊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傍晚时分,雪和洛十娘嬉闹着从宫外归来。
“主人,主人,你知道十娘为什么每次都坐在那家茶楼的窗前吗?”雪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拉着天伊蹦蹦跳跳的嚷嚷。
“雪,不许乱说话!”十娘追着雪想要堵住她的嘴。
天伊颇有兴致的看了看雪,又看看了洛十娘笑道:“以前你总拿我们打趣,今日轮到自己了!”
“是的,是的呢!原来她每次都在看她的心上人,茶楼斜对面不远处是一家酒楼,二楼的账房开窗后能被我们茶楼上的人一览无余。茶楼设计精巧,对面酒楼账房的人不经意是看不到我们在喝茶的。十娘好深的心计啊,怪不得每次都坐一个位置,可以将账房看得一清二楚。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来酒馆查账的心上人哦!”
雪嚷嚷着说着,天伊明白了大概,十娘倒坦然的坐到了一旁。
“原来那人在青城啊,来东京后我倒真不曾留意你的改变!”天伊笑着坐了下来。
“怎么没有改变?自从到东京后天天大花心思的的梳洗打扮,和之前在方寸天和蓬莱素颜玉面判若两人。动不动就说我小丫头不会打扮没有未来,原来她自己早已芳心波动了,只求和心上人来一个难以忘怀的邂逅!让他对你再生旧情对吧?哈哈哈哈。”好不容易抓到十娘的软肋,雪岂能放过调侃的机会。
十娘眼睛眯成了一条弯月笑着看着雪道:“借你吉言哦!胖丫头,他日你若遇到心动之人,你就会感觉现在的你多么狼狈了。”
“你才是胖丫头!”雪气的嘟起了嘴。
十娘向她做了一个鬼脸不再理会她,而是拉起了天伊的手道:“我们今日见到瘟神了,还有南宫羽!”
“现如今正是四国紧急备战之际,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青城?而且南宫羽是南国储君,他怎么会以身犯险?”天伊有些疑惑。
“一时也说不清楚,我也是匆匆见他们一面,他们……”
十娘正要说什么,一只青鸟扑哧着翅膀飞到了窗前,月光皎皎,青鸟的羽毛闪闪发光。天伊站起了身,走到窗前理了理青鸟的羽毛问道:“什么事?”
“主人,北国世子北山漠不日前造访蓬莱,欲见天问老人未果,特差青鸟报信,说有要事相商。”
青鸟刚说完 ,十娘也道:“瘟神和南宫羽也说是要见你一面。我读到了他们的心,这里不便多言,还是让他们亲口告诉你吧!”
天伊看着十娘:“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
“他们也没有确实的依据,我说出来难免让你心中有嫌隙。让你跟他们见面,从他们口中获知种种,你也只可信五分!”十娘说着看向了窗外。
天伊会意便对青鸟道:“帮我告诉北山漠明日辰时百雀楼相见!”
“是,主人!”青鸟说着飞向了皎洁的明月。
看着青鸟渐飞渐远,十娘仰望苍穹问道:“东方彦会杀了我们吗?”
天伊吃惊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十娘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读不懂他的心,希望是我多想了!”
雪在一旁伸出双手玩弄五彩绚烂飘飞的雪花,自己和自己玩的无比快乐,仿佛外界的事和她没太多关系。
“你教出来的孩子,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多好?!”
天伊看着十娘,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碧螺春茶香袅袅,珠帘颗颗晶莹如水,透过氤氲的水汽和晶莹的珠帘,天一看着那张侧颜有些恍然。他眉头微蹙再看堆积如山的奏折,手执朱笔在折纸间挥毫,仿佛天下江山都认他挥洒任任他勾勒。一只玉手将珠帘掀起,天伊端着茶走了进去。
一盏清香的茶水放在身侧,东方彦抬起了头。天伊微笑着看着他:“早点歇息吧!”
东方彦微笑着拉住了她的双手,吻了吻她的手心,道:“有你在身边真好!”
天伊微笑着上前轻轻地抱住了他。
有些时候有些事,不能言语不能知会,彼此深知彼此无从干预,彼此的心越来越远。天伊知道东方彦要做什么,她经历过东方彦心中的毒痛,这让她不能责问甚至不能阻止。
次日天还未亮,天伊就叫上十娘和雪一起出宫。马车向宫门直奔,天伊掀起帘幕看到身后华丽的宫殿越来越远。雪和十娘一直不语,心中直感觉这次出宫就一去不复返了。
东方彦站在高台之上看着远去的马车攥紧了拳头。东京上将军白鹭站在身后道:“此次和北国的交战失利,我们丢掉了大部分的城池。皇后若一去不回,他们便如虎添翼。陛下,是不是该关闭宫门禁止皇后出宫?”
马车疾驰消失在眼帘,东方彦缓缓道:“她不阻止我已经是万幸了,我从未想过让她出手帮忙。走了也好,他日东京覆灭,我也不想让她跟着我忍受流离之苦。她要去做她认为对的事情,那就让她去吧!只要她能开心就好!”东方彦说着凝神望向了东方一抹血红的朝阳。
百雀楼前,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走下来三位公子:一位身着红梅衣衫,内敛魅惑;一位身着墨竹衣衫,清丽桀骜;还有一位身着璧底芙蓉,纯真无邪。
三位下车后没有多言,径直走进了百雀楼。在百雀楼一位年长管事妈妈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了二楼一个雅间。管事妈妈推开门,三人有些吃惊的看着一屋子的人:北山漠、瘟神、南宫羽、西门浩坤,蒙着双眼的南宫瑾,还有一些天伊没见过,但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身处高位就是身怀绝技的高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齐聚东京。难道不怕被东方彦一网打尽?”天伊说着,脑海中突然想到,若真是那样,战争可免百姓可免除涂炭,东方彦也可以完成他多年以来的夙愿。但那个想法一瞬而过,取而代之的又是满满的正义和道义。
西门浩坤站起身微笑道:“我们既敢来,自然也就想好了应对之法!”说着伸手示意空出来的主位道 :“神女请坐这里!”
这一声神女叫得让天伊有些不适。
天伊感觉西门浩坤是在暗示她不是东京的皇后而是庇佑天下黎民的神女。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谈话需要天伊站在天下苍生的大义那边,而不是东方彦的东京。有些信仰或使命只能被潜移默化的接受,当被刻意暗示或诱导时,往往会适得其反。正如当下天伊就生出了警备之心。西门浩坤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们找我来,有什么事?”天伊对很多陌生的面孔都不感兴趣,她坐下后就直奔主题。
众人一阵沉默后,南宫羽开口道:“十三年前我得了一场怪病,当时还是孩童的我已经被御医确诊治疗无望了。”
南宫瑾接着道:“我记得那时大哥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形容枯槁面色苍白而且双眼发乌意识不清醒,已经是危在旦夕了。那一夜父皇和母后都守在大哥的床前,想送他最后一程。可第二天大哥却意外地睁开了眼睛,而且能坐起身甚至可以下床。唯一蹊跷的是他丧失了所有的记忆。”
“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南宫羽看了看天伊又看了看众人道:“我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唯一的记忆就是我躺下时仰望的床头青色帷帐。”
天伊看了看南宫羽问道:“我对你儿时的不幸深表同情,大病过后失忆是很常见的医案。只要不影响日常生活,记得和不记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我现在想问,你们讲了那么多和今日要我来有什么关系呢?”
瘟神道:“神女可还记得,你曾说过南国世子和北阴大帝容貌很是相像?”
“是说过。不过人有千面,有相同有什么奇怪吗?仙界、魔界、妖界、冥界这些都是以人间生灵为基,既有生灵之基,有相似也是可以理解了。”天伊看着瘟神。
瘟神道:“据查证,十三年前冥帝曾与人交战,冥帝战败后神灵被打得七零八落,冥界当时也颇有动荡。后来他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才让神灵归位稳定冥界,冥界一直疯传冥帝尚有一魂没有归位。如今看来,这一魂便是南宫世子了。因前世之缘有事相托,我曾见过冥帝,他的秉性和南宫世子很是相像,我用仙灵感应过南宫世子的魂灵,却是冥帝幽魂无疑。我曾问过冥帝,冥帝也没有想到他的幽魂会寄居在一个凡人身上,待南宫世子百年之后,冥帝将会收回这最后一缕幽魂。”
雪有些吃惊问道:“什么人如此厉害竟会将冥帝打败?”
“无忧上君!”一直不语的北山漠开口了。
天伊皱起了眉头问道:“他是何方神圣?从来没听说过!”
北山漠道:“他是六界之外的魔神,拥有强大无比的灵力,现在已经掌控了冥界、妖界和魔界,连天帝寻真都畏惧他三分。人间妖魔肆虐和他有很大关系。”
天伊看了看众多陌生的面孔道:“那你的意思我们这里的妖魔都是无忧上君的爪牙了?”
瘟神道:“无忧上君隐匿千年不曾现身,因现如今日下战乱频仍,不久前众上仙齐心协力在永生殿海市蜃楼找到了他。天帝寻真和无忧上君已经达成协议泾渭分明不会用灵力干涉人间战乱,这些散妖散魔散布人间已经脱离了无忧上君的管制。”
天伊道:“无论他是谁,只要不干预人间事务便和我们没有关系。你们还有其他事要说?”
“是的!”北山漠开口道:“无忧上君既为魔神,想必和魔界有些渊源。十三年前曾打败冥帝,他在六界已有倾覆之力。十三年,这个时间太敏感了,他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他在人间已有吞并的野心……”
“北山世子此言差矣!”一直没有开口的洛十娘说话了:“你们又想将种种线索聚集到一个人身上对吗?伊伊虽为神女,正义与邪恶她该站在那一边她心中自有论断,无需你们这样的循循善诱。一些事情没有确凿的依据就不要任意揣度牵扯到一块,毕竟当事人……”
“十娘,让他们说下去!”天伊打断了洛十娘的言语道:“我自有论断。”
洛十娘有些担忧的看着天伊,又看了看各怀心思的众人。
北山漠闭口不再言语,他拿起了水杯细细的品茶。
西门浩坤低下了头仿佛在沉思什么。
南宫羽见众人沉默缓缓开口道:“无论现在是谁的魂魄,但今生既为人我便竭尽心力好好守护所爱之人。如今四国交战万民于水火,眼看自己的子民颠沛于战火实在于心不忍。但四国都只是站在各自的立场,没有考虑到天下格局。想想我们只是怀疑东方彦和无忧上君之间有些牵扯,正如十娘所言我们没有切实的证据,我们不应用怀疑左右你的判断。你是神女,我们就把我们所知道的告知与你,所有的论断相信你心中早已明了。”
天伊看着众人不再言语。
回宫途中,马车之上,十娘刚要说什么,天伊伸手示意她什么也不要说。就这样三人一路无言回到了宫中。
月明风清,天伊于皇宫高台之上摆下酒宴,吩咐众侍女退下后,一个人负手望月等待着东方彦。
待侍女禀报皇后设宴请邀后,东方彦就大概才出了八九分。他一步一步登上高台心中沉重无比。看着月光照耀下天伊孑然而立,东方彦有些许心疼。他走上前轻轻从身后抱住了她:“在想什么?”
天伊微笑道:“今日的月光好美!”
东方彦闭上眼睛闻着她的发香不语。
天伊松开了他的手,将他拉到酒桌前道:“我让御膳房准备了一些你爱吃的菜,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在自家吃饭还要回到那里去?喝醉了就一起席地而卧吧?”东方彦说着拉起她的手吻了吻。
天伊微笑着收回了手,斟了两杯酒道:“这次酒宴算是饯行可以吗?”
东方彦接过了酒杯,脸上笑容未改道:“你想家了吗?”
“是的。我想回蓬莱。眼前战火四起,我也不想成为你心中的牵挂,让你可以一心一意守护东京百姓。”天伊说着端起酒杯。
东方彦与她碰杯一饮而尽。
见东方彦喝完,天伊也一饮而尽。
“好酒,明天我差人送你回蓬莱!”东方彦说着又给彼此斟了两杯酒。
“我自己可以回去!”天伊端起了酒杯。
“好,你是神女,不需要世人的保护,那你自己回蓬莱吧!一路小心。”东方彦微笑着和天伊碰了一杯又一饮而尽。
天伊也将满杯酒喝完。
东方彦拿起了酒壶还想斟酒,天伊两颊酡红的按住了他的手道:“很晕了,再喝真的醉了!”
东方彦微笑着抚摸着她的脸庞道:“没关系,践行酒吗?多喝点没事。”
天伊将酒壶推到扑在了东方彦的怀里。东方彦眼角有些湿润了,他抬起天伊的头只见天伊两行清泪滑了下来,醉酒倒在了他的身上。
“伊伊!”东方彦唤了她一声,见她没有回应便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高台离夕瞑宫很远,离东方彦的寝宫也不近,而东方彦从高台下来之后却直接绕过御撵抱着她往夕瞑宫方向去了。
进了夕瞑宫的寝宫,东方彦将天伊轻轻放在了床上,仿佛将一个珍宝放在圣台之上。
东方彦侧躺在一侧,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天伊睁开了眼睛。
“你没睡啊,大老远把你抱回来,累死我了!”柔和的言语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天伊强挤出一丝微笑伏在了他的胸前:“我喜欢被你抱着,好像我是婴儿,你的拥抱就是我最温暖的襁褓。”
东方彦紧紧抱住了她吻了吻他的额头不语。
期待的回应、期待的承诺,最后只是无休无止的沉默。
“还记得我们在平安村的婚礼吗?对我们来说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是吗?当时我没有答应你,现在我们回去好吗?”
东方彦吻着她的发际,良久道:“伊伊,你喝醉了。别再胡思乱想了!”
天伊眼睛有些迷离道:“是的,我喝醉了!”她说着伸手抚摸着东方彦的脸庞,吻上了他的双唇。
珠帘摇曳,烛火跳跃,半掩窗扉月下几多温存,鹅黄榻褥旖旎一世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