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手持竹棒直指孙思邈的眉心,被白猿剃度落发的孙思邈正襟危坐一动不动,两大绝世高手相互对峙着,而梅仁爱和山魈则彻底的沦为了打酱油的围观群众,梅仁爱是有心劝和但没那个本事,山魈则纯属没心没肺专爱看热闹。
被抵住要害的孙思邈毫无惧色的直视着这只已经活过千载岁月的灵兽白猿,“你的路偏了!”
那竹棒递进了一分,“你当年就错了!”
竹棒又进一分,一道鲜血从孙思邈的眉心处滑落,“你已经错了一千年,还想继续错下去么?”孙思邈没有理会超自己使眼色的梅仁爱依旧执拗的说着。
“是……阿……青……错……了……”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白猿手持的竹棒中传递出来。
孙思邈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丝毫不在乎随着竹棒的震动给自己带来的痛楚。梅仁爱也非常的震惊,现代的人都知道声音是依靠物体的震动而产生和传递的,不同频率震动的组合就形成了声音,而人类的语言几乎是最难以掌控的震动,否则也不会仅有那么几只鸟能够勉强学出人类说话的声音了。而白猿却是依靠自身千年岁月的经验,掌握了人类语言的发音频率,然后依靠手臂的抖动,在竹棒震动的时候发出类似人类说话的声音,很有可能白猿这是第一次这么做稍显不熟练,才会让声音变得断断续续的。
“当初……是阿青……错了……”白猿再次“说话”了,阿青,或者说阿青的行为和经历,已经成为了白猿心中的心魔,这也可能是心思简单纯净的白猿仅有的执念,“她应该……让我……杀了他……”随着白猿的话语,孙思邈眉心的血迹流淌的越来越快,很快就把孙思邈苍白的脸颊染成了红色。
梅仁爱想要劝劝白猿不要再伤害孙思邈了,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孙思邈用眼神制止了。孙思邈很清楚此时的白猿已经快要陷入疯魔状态了,整整一千年的执念,也代表着一千年的折磨,必须让白猿发泄出去才行,而且越早越好,最好自己就能让它放下这维持了一千年的心魔,不然白猿一旦真正的入魔,以白猿的魔性加兽性,如果白猿误入人类社会说不准会掀起一场多大的腥风血雨,要知道白猿可不是无脑的野兽,而是智慧并不弱于人类的通灵神兽,入魔只是极端情绪的爆发,又不是傻了,到那个时候,恐怕会有数以万计的人类被连累。
“阿青或许错了,可你也并不一定对。”孙思邈死死的盯着白猿的一双血目,哪怕身受剧痛也毫不示弱,“你凭什么要求阿青按照你的规则去生活?”
“阿青就是阿青,阿青不可能完全为了猿公而活。”
“生灵万物,生而有天性,向往自由,你没有资格剥夺另一个生灵的天性。”
“阿青终究只是阿青,猿公最后也只会是猿公,你替她选不了路,她也不会完全重复你的道路。”
“阿青永远都会是阿青,你,还是猿公么?”
白猿的眼睛中血色越来越深,一股狂暴的杀意在四周弥漫着,暴虐而阴冷的气息让不停留着冷汗的梅仁爱感觉刺骨的寒。
随着孙思邈的话语,白猿所表现得煞气越来越重,甚至可以依稀感受到在白猿气场的影响下,大树上翠绿的枝叶竟然在边缘出渐渐泛起了黄晕,一股萧瑟肃杀的气息冲天而起,方圆里许之内竟然仿佛在一夜之间到了深秋季节,一片片翠绿的树叶以白猿为中心开始渐渐染黄片片飘落,不过片刻竟然在地上铺了满满的一层黄叶。
所谓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白猿虽不是人,但其灵性与智慧犹在人之上,同样,其杀意暴起之时,也更甚于人,庞大的杀意肆虐,虽然没有直接针对肉身的伤害,但却能引发起人内心深处的恐惧。
在场之中,只有境界极高同时又极为敏感的孙思邈才能感知到,一阵阵奇异的波动以白猿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这股类似于神念的波动挟裹着白猿心中的暴虐、凄凉、悔恨、愤怒、遗憾等诸多情感,让波动所能到达的范围中的所有生物都受到了影响,受到如此强大而繁复情感的浸染,所有的动植物都被这股情绪所同化,直到它们自身的肉身再也无法承受住如此庞大的神念,最终身死树枯。
这才是白猿积累了千年的成果,肉身有壁垒,真气有极限,所有的物质上的强大在个体生物的提现上都有其极致,唯有思想,唯有精神,唯有神念,依托肉体而生,却远没有极限可言,这也是当一个生灵在达到人间绝巅之后迈出下一步的唯一出路。
感受着这股隐晦而强大的神念,孙思邈反倒没有太大的吃惊,因为白猿的强大是应有之义,白猿既通人心,那必然是生来便神念纯净强大,哪怕被后来阿青之事天生道心染上尘埃,但千余年对一件事情钻牛角尖般的深思也是心思纯净的表现,就像老老实实做生意挣来的钱是钱,为非作歹杀人放火抢来的钱也是钱,哪怕后者会把人更快的带向死亡,但也无法否认其钱的本质并无不同,更何况如今这个朝代,哪个强人不是信奉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人埋?
如果此时有人敢于直视白猿的眼睛的话,就能发现随着白猿心中所积累的情绪的外泄,那一双犹如血钻的眼睛开始发生了变化,一层层血红的波纹由深近浅,从眼睛深处渐渐的向浅层汇聚,虽然表面上看白猿的眼睛越变越红,但实际上却是所有的血色都汇集到了表层眼角膜外形成了一层薄薄的血膜,而在白猿眼仁的深处却变成了剔透的黑色。
但是并没有人敢于盯着此时的白猿的眼睛仔细观察,哪怕是此间的第二高手孙思邈也不敢,若是未来已经成为药王同样站在人道绝巅的孙思邈自然有能力也有资格与白猿平起平坐,但此时的孙思邈对于他那有史记载的近一百四十岁的寿元而言还处于“青年”阶段,距离巅峰时段还差的远,能够在生死压力之下仍然反驳白猿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再想让他有心气和白猿平等对话,却是实实在在的有些强人所难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孙思邈闭目不言,任由鲜血从眉心处涓涓流下,白猿血红的双眼盯着孙思邈看了又看,梅仁爱和山魈则是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似的,被杀气凝固住了身体,就连大脑也停止了运转,如同被定在琥珀里的小虫,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鼻不能闻,身不能动,意不能思,似乎被彻底定在了那一瞬间。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之间一片昏暗,滚滚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好像所有的乌云都汇集到了一起,厚重的云层压顶而来,整个苍穹都仿佛低了一层。豁然之间,天地大亮,一道闪电从云端坠落,直直的劈在了丛林上空,正是白猿四“人”所在之地!
一道道闪电如银蛇般落下,把昏暗的天地照的透亮,每一道闪电的目标都是处于密林之中的白猿所在之地,天雷滚滚,威势无穷,足以让世上任何高手胆战心惊,更何况是以其为目标?甚至直接能将人吓得肝胆俱裂而死。
但是,白猿不是人,普通的动物或许比人类更加畏惧雷电,但是一只活过千载的灵兽却未必会惧怕这滚滚而来的天雷。一道道威力无穷的天雷自苍穹之上劈下,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落下,只要一到白猿身周里许左右,便会突然消失的悄无声息,就连一片落叶也无法惊起。
天地之间雷声滚滚,电闪雷鸣,而白猿所在之处却并没有任何变化,反而在那震耳欲聋的雷声的衬托下更显出一种诡秘的寂静,就像是在一间完全封闭隔声的透明房子里,屋外雷霆万钧,屋内万籁俱寂,若是有人有幸在第三方视角观察到此种奇景必然会在百思不得其解的难受的想要吐血。可惜却是无人有这个福分的,在“房子”外面必然会被近在咫尺的惊雷震的有死无生,而在“房子”里面也只能像画中之人一样根本毫无知觉。
无穷无尽的天雷不停的落下,雷电和“房屋墙壁”接触的瞬间,会隐约出现一抹淡淡的黑影,黑的纯粹而深邃,虽然仅仅一闪即逝,但却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引进去。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尖锐凄厉的啸声冲天而起,巨大的声浪粉碎了仿若凝固的时空,在一股无形之力的束缚下直奔天空中浓密如墨的乌云而去。一瞬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无形无质的声波与有形无质的雷电交击,白猿发出的啸声竟然击溃了蕴含无尽天地伟力的绝强天雷,在一波波天雷的阻击之下将那漫天的乌云从正中心开出了一个大洞!
在啸声响起时终于清醒过来的孙思邈、梅仁爱和山魈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古往今来都从未听说过的一幕,在他们眼中,只能看到白猿一声长啸,便啸退了无边狂雷,啸散了漫天乌云,在已经进入黑夜的天空中,啸出了一抹照亮苍穹的光华!
一抹极光自乌云破开的空洞中洒落而下,笼罩在已经收回竹棒负手而立的白猿身上,刹时间霞光万道瑞彩千条,美轮美奂的极光在黑夜里闪耀竟将此刻的白猿衬托的犹如一位即将白日飞升破空而去的得道高人一般。
“破碎虚空!”双眼放光的孙思邈兴奋而艰难的吐出一个词语,这就是所有习武修道之人最高的追求,破碎虚空飞升仙界,这是已经褪去凡胎成就仙人业位的表现,由不得孙思邈不为之激动、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