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的这一边,就已经是云夏国地界了,或许是因为离安平城只有半天脚程,所以渡口的这一边并没有什么镇子,只稀稀拉拉的立着几间茶棚,几个仓栈。
岸边也有货队说是要往安平城去,冷九想要去搭个顺风车,毕竟如果开十一路,要走上半天呢。
远远有一个挑夫进入视野。一根扁担在一百七十度到一百六十几度的弧度上下来回起伏晃悠,大冬天的,这个挑夫只穿着单层的布衫,扁担压着布衫,压进肩头厚实的肌肉,隐隐看得见肌肉的纹理紧紧的绷起,两只手把持着栓在扁担上垂下来崩的紧紧的绳索,尽力的保持着身体的重心和平衡,绳子下方坠着两袋重重的货包。
冷九放眼望去,有好几个挑夫正在颤颤悠悠的从仓栈里把货挑到货队里用骡子拉着的平板车上,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小哥正在帮着前面装好货的平板车稳固货物,一圈一圈的麻绳把货包和板车绑了个严严实实,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穿着一身八成新的深蓝棉袄,拢着袖子,佝偻着腰身,在货队的最前方来回的跺脚取暖,不时回过头去咒骂着吼几句催促:“直娘贼!回去晚了,城门楼子下了门,都他娘的在城门外挺尸,都搞快点,搞快点!”
冷九看着那个管事的,翻了翻白眼,唉,尼玛,哪里都有人渣呀!不过冷九喜欢人渣。
冷九笑眯眯的走到管事的旁边开门见山的搭讪:“掌柜的需要人手,小子有力气供您使唤!”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的把两枚铜钱顺着腿后边悄悄扔到了脚下。
管事汉子向天上斜着眼把冷九从头到脚瞟了一遍,又看了看那边实在是慢的挑夫,和固定货物的伙计。其实挑夫的速度不慢,一个接一个的很快就把货都放到了平板车上,可是只有一个小伙计把放到平板车上货物堆放、归拢,稳固,所以速度才慢了下来。
“只管一顿晚饭,没有工钱。”管事的凉凉的出了声。
“诶,诶,好咧!”冷九应了声,就乐颠颠的跑去帮那个小伙计归置,固定货物了。
冷九一跑开,管事汉子慢悠悠的朝冷九刚才站的地方移了两步,装作蹲下歇脚,把地上那两枚铜钱飞快地揣进了荷包里。
一个人干活很繁琐,那稳固货物的小哥需要把绳子从板车的这一边抛到另外一边,再走到另外一边去紧固绳子。
冷九来了以后,把堆放、归拢货物的活计分配给了每一个挑夫,让他们按照她要求的把货包一个个码好了以后才能去挑下一担货物。
本来挑夫们从仓栈出来的时候,是在管仓哪里按挑计钱,所以只图快,挑过来放下就走。
而固定的时候,她和那个小哥一人站在马车的一边,一个从板车上面抛绳子和从板车下面穿绳子,另外一个站在一旁打结固定就好,效率提高了很多。
不多一会,十几辆平板车的货都装好了。
管事汉子表示很满意,现在出发的话,应该能赶在城门楼子下门之前赶回去。
冷九朝着管事露出憨厚耿直的笑容:“掌柜的,您看……那晚饭……”冷九在心里回想着刚才在船上训鱼和朝艄公发出暗示时的感觉,细细的回忆着前两次使用如意诀的时候,心间莲花沿着轮廓慢慢升温的过程,慢慢较着劲,一遍一遍在心底默念:带我进城,带我进城,带我进城!
“贼皮猴子,活计干得不错,我不是掌柜,就是一个管事的,你称我一声胡管事就行,省的一会进了城,被我们掌柜的听见你叫我掌柜的,那算什么事儿。”
“诶诶,胡管事。”冷九乖巧的答应。
“晚饭嘛,回了城里自有吃饭的地方。”
胡管事的不知道怎么了,看见冷九心情就很好,明明这个小子一身穷酸相,这么冷的天,只有一副草褥子裹在身上,明明是平时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又穷又年轻又有力气又有眼色,总觉得会被这些后辈晚生抢了饭碗似的感觉。
胡管事的不知道,冷九知道。
冷九在胡管事被装货速度搞得发脾气的当口,去充当了那个灭火器的角色,并且让他意外的捡到了脚底下的两枚铜钱,给了胡掌柜一种错觉,冷九伪装的这个小伙子一来,问题不仅有解决的希望,并且还带来了财运。
虽然只是小小两枚铜钱,但是捡到钱这件好事的预兆的意义大过了铜钱的实际价值,并且冷九把活计完成的很好,等于又满足了胡掌柜对冷九这个灭火器的灭火效果的期望值,而且确实现在出发能够在关城门之前回到城里。
胡掌柜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而冷九又仅仅是浪费他一顿晚饭,在这样的情况下,胡掌柜的接受到冷九发出的暗示,表示同意,才是最正常的。
冷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好了,搞定了一半了。至于另一半嘛,冷九也安排好了。刚才安排挑夫们码货的时候,在倒数第三辆平板车的中间留下了一个足够藏身的空隙,等一会快到城门的时候,再对胡管事和小伙计用一遍如意诀,暗示他们忽略自己就可以蒙骗城门的官兵进城了。
天上灰蒙蒙的,灰里还透着几分青色,是乌云的肚子里正在悄悄酝酿着下一场风雪。官道上很是冷清,地上都是没有化雪的车辙子和蹄印子。远远的,大青石条垒砌的安平城墙已经出现在视线里。
冷九按照计划,对着胡管事和小伙计使用了一遍如意诀以后,就躲进了装货的缝隙里,再拖过几袋货包把缝隙遮挡得严严实实。
果然,没一会,货队就停下里接受盘查了,只听见胡管事跟城门的官兵套近乎:“赵官爷,您辛苦!在下今早从城里出发去渡口拉十七车货回来,有十二车粮食,五车茶叶,这是粮行和茶店的委托书,这是在下和手下伙计的路引,请赵官爷过目。”
“行了,都是老熟人,知道规矩就好。”赵官爷随手拿锥子刺破了几辆车上的货包,在路过胡管事的时候,顺手接过胡管事袖子里滑出去的几个银锞子,大手挥了几挥,就让城门洞子里的官兵放行了。
这一番对话听得冷九有几分心惊肉跳,所谓规矩,就是进城必须要报明白自己所拉货物的品名和数量和文书,还有进城的人的文书,以及给守城官兵贿赂的银子。这些都是规矩,就算手续齐全,盘查的力度也是掌握在官兵手中,还好,这胡管事好像经常进出城拉货往返,和这些官兵大多认识,所以这些官兵都只是做个样子,没有真正仔细的盘查。
骡子拉着平板车吱呀吱呀的路过了城门洞,慢慢的走到了街道上。
呼……终于进城了。
从货包的缝隙里看见远离城楼已经真正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冷九一个骨碌,就从平板车上翻了下来,快步走到胡管事的身后。
“咦,贼皮猴子,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刚才没有看见你?”
“我没去哪里啊,刚才您忙着招呼赵兵爷,没有注意到小子,小子刚才还打开了茶包给赵兵爷检查呢。”
“哦,一会我招呼人把货卸了,就去我们货队的饭堂吃晚饭,爷不欠穷小子的工钱。”
“胡管事的心善!迟早升成货队的掌柜!货队的东家有您真是有福了!”
“油嘴滑舌的贼皮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