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云寨和雷阔寨所在的飞星山,地处于云夏国和淡月国的边境,具体的国线本是一条叫秋水的江河,山势陡峭,江水怒吼,只在云夏国左泽县的安平城附近才略有缓势,依江傍山建了好大一个渡口,渡口两端连接着从淡月国到云夏国的官道,平时两国的边境贸易几乎都是依据这两条官道和渡口展开。
可是飞星山却是这广袤边境上的一条捷径,飞星山自东向西,几乎是直直的卧在从淡月国甘月城到云夏国安平城的路上,比起曲折却平稳的官道,近了两日的路程,只是山势过于险峻,山中只有一条小道。
偶尔有赶时间的商队和旅人会放弃官道,铤而走险选择这条捷径,也正是因为如此,飞星山上的强盗们有了掠劫的对象。
慕星颜就是一个赶时间的。
这场从傍晚开始一直到那个拿双刀的女子几乎和那个拿大斧的悍匪同归于尽的战斗正好被他撞上。
他的雪松山庄正好在飞星山以北更远的白鹿山上,这一路是要赶去云夏国帝京云华城,谁知刚出了飞星山就遇上了这样一场以命为注的搏杀。
他本来想继续赶路,可这里是从雪松山庄到云夏边界的捷径,他不想这一伙人死在这里,给雪松山庄留下什么麻烦,所以他留下来看戏了。
飞星山上这两伙盗匪本来做事十分利落,就算杀了人,劫了货也不会把尸体留在家门口,这些他是知道的。
所以从不介意自己家门口有这么两拨盗匪给自己打掩护。
而火云寨和雷阔寨的盗匪们从不知道在北边更远的白鹿山里有一个雪松山庄,别说这些地头盗匪了,就是这世上知道的人也缪缪无几。
不用慕星颜吩咐,他的手下就把雪夜里横七竖八的尸体集中到了一起,准备烧了一了百了。
“主上,这个女子还活着。”回风满眼纠结的看着眼前这具破碎的身体,他拿不准注意,是把这个女子和其他尸体一起集中,还是……刚才主上看着这个女子一路打斗,虽然没有出手相助,眼神却有几分他这个贴身护卫从没有见过的情绪流动。
“噢?这样了,都还活着?”慕星颜漂亮的眉眼不可置信的挑了挑,伸出两指贴上了冷九的脖子:“嗯,果然还有脉搏。”
慕星颜看着冷九胸前那翻卷的伤口:“救你呢,未必能活,不救你呢,必然是活不成了,那就勉强救一救吧。”
回风看着慕星颜团起雪球,一点一点的擦干净了冷九身上的血渍,给胸前那道足以致命的斧伤涂上了药后就平平整整的裹了起来,把身上所有伤口都涂上了上好的金创药,给她穿上了干净的衣服,再用他自己的狐裘大氅把冷九包了起来,放到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留下了金创药,干粮和水,再升了一堆火就离开了。
回风看得清楚,却不是很明白自家主上是个什么意思,这救了和不救又有什么区别?这深冬,深雪,深山,深伤,若是没有人贴身照顾,不死也有可能被野兽叼了去。
趁着慕星颜给冷九裹伤的当口,那边堆积的尸体也处理完了,先淋了化尸蛛的毒液,再浇了火油,一把火烧得渣都不剩。
又开始落雪了,不用等到天明,下半夜的时候,大雪就能把地上所有的痕迹都深深掩埋。
四周很静,偶尔听得见树枝不堪大雪重负的咔嚓声,和树枝上大片积雪掉落的声音,身边燃尽的火堆还有些许余温,背上和四肢一片冰冷,快要冻得和这片世界同化了,脑袋里是一片撕扯的痛,胸口也像火炙一样的疼,冷九仿佛被一团深沉的黑暗紧紧拽住,她拼了命的向天边那一星光亮匍匐,挣扎,那么远,好像远在天边,又那么近,仿佛手指一触就能穿过这片黑暗……
浑浑噩噩,全身疲乏,像从冰冷的海水里忽得一口空气的喘息,冷九缓缓张开了那双琥珀翻金的漂亮的眼眸。
胸口怎么这么痛?冷九颤抖着手解开了身上的大氅,和衣服,看见渗出血的白布裹着自己可怜的胸部,谁裹的?都压扁了……
当冷九一层一层的解开包裹的白布,看见了一道巨大的可怖的伤口,斜斜把自己的胸口分成了两半,嚯!还没等冷九明白,就看见伤口一点一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皮肤上有一道温暖的力量在向心脏推压,伤口里迸出一点一点的血雾,最终这些血雾推着伤口愈合,最后在心间变成了一朵泛着淡淡血色的莲花。
冷九眨巴了一下眼睛,摸了摸平滑的心间,皮肤像新生一样嫩滑,只是莲花的轮廓有类似血管的触感。
这里是哪里?
冷九看着身上的衣衫鞋袜,都不是熟悉的样子,外面只有呼啸的寒风,和一片积雪的森林。
靠!这不是刚才在半空看戏时看到的景象吗?冷九捏了捏自己的手,又揪了揪自己的腿,怎么,怎么又有身体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自己被吸到刚才那个冷二当家的身体里了?
把火堆吹一吹,翻出了几个火星,从大雪底下翻出一些不是很潮湿的枯枝,把火点着了,烤着火,吃着干粮,喝着水,冷九开始了思考。
自己最后的记忆是得罪了大彪,被安排在了马戏团的舞台上做了人形刀靶,前几刀都惊心动魄的扎对了地方,后来,本来应该扎进自己左腋下的那一刀,不知道为什么,大彪发刀的时候抖了一下,然后……然后那把刀好像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然后自己被什么东西扯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半空中,然后在空中看了一场戏,然后本来看在家门的份上想提醒那个也姓冷的女子要当心埋伏,结果别人听不到也看不到,再然后,又被什么玩意扯了一下,就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体里面来了?
吓!难道是借尸还魂?
冷九不知道自己死没死,但自己应该是死了,不然不会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穿着莫名其妙的衣服,看着身上本来巨大狰狞的伤口莫名其妙的愈合。
想着,又用手去戳了戳那朵血莲花,确实一点都不痛,身上也没有别的伤口,脑子也很清醒。
这具身体,也姓冷?
是个和别人打架斗殴致死的土匪婆子?
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若是真的,自己分明看见了冷二当家的被大斧子劈中了,然后慢慢落了气,别的人也死了,那又是谁给这具身体裹的伤?还裹得这么难看?
冷九一口一口的啜饮着竹筒里的水,脑子迅速的转动着。
被设计了?难道这只是马戏团或者冷老头或者大彪的一个把戏?给自己脑子里植入了幻觉?要来考验自己?
不,魔术都是假的,这几年来,虽然冷老头没教几个魔术,但冷九已经深深的明白了这一点。虽然看上去强大,但是还没有这种能耐,刚醒来的时候伤口确实在剧痛,伤口愈合的时候那种温暖和痒麻也非常真实。
而且在之前的乞讨岁月中腹部、手臂和腿上留下的疤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九伸手摸了一遍自己的脸,所有的五官都细细描过,左边眼角多了一颗泪痣,眼角的弧度,鼻翼的角度,都和自己的脸不一样,所以……这是一具新的身体?所以……这是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