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怎么来了?”暮蝉轻轻说道。
“胡闹,金先生是你的长辈,怎能如此无礼,还不给先生赔罪。”剑道人尽管嘴上训斥,眼神却流露出溺爱的光芒。
暮蝉冷哼一声,扭头撅嘴不理。
张鸦九笑吟吟的走了过来,满脸谄媚之色,点头道:“这位便是百里掌门的千金吧,果真是英姿飒爽,女中豪杰。”
暮蝉横了一眼,指着张鸦九道:“你儿子不是好人,多次想害我,死了活该。”挽着百里万壑的手臂,娇声道,“爹爹你可别被他骗了,而且那人也不是索哥哥害死的。”
剑道人摆手道:“蝉儿不可多言,为父自有道理。”
张鸦九暗骂一句,也不敢发作,转身喝道:“赶快把路索交出来,给我儿子偿命。”
路索登时摆脱智圆阻拦,跳了出来,朗声道:“我就是路索,张邪鸦虽然可恶但并非我杀。”
张鸦九目眦欲裂,纵身举掌便劈,雄风阵阵,煞是惊人。路索哪里敢抵挡,拽开步法轻身躲闪。张鸦九对敌经验丰富,但要拿下路索却是着实不易,每每欲将得手都被其轻盈巧妙避开,惊险之极,在场人无不叫好。
暮蝉也跟着欢呼大笑。
那张鸦九被众人嘲笑,脸色登时涨红,暗忖:今日若败下阵来以后再无颜在江湖行走了。老祖创立的九毒教怎能毁在自己手中,想到这里,毒计暗生。虚晃一招,拂袖挥洒,顿时一股萤粉朝路索涌去。
路索眼前一花,直觉气血翻滚,一个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张鸦九见此计得手心中大喜,欲再施毒手。
“放肆。”那诗满腹大喝一声,腾身跃来。张鸦九大惊失色,本欲回身抵挡,奈何诗满腹功力高出一筹,又是看准时机后发制人,而自己却是在招式用尽后勉强变招,巧妙有余力道却是不足,一招便被诗满腹制于掌下。诗满腹厉声道:“贼子,拿出解药来。”
暮蝉花容苍白,伏到路索身旁查看伤势,惊道:“索哥哥,你怎么样?”见路索轻轻摇头,知道是在安慰自己,更是心急。对着张鸦九娇喝道,“快把解药交出来。”
那张鸦九虽被人擒,气势却是不委,笑道:“害我儿性命,如此死法本就便宜他了,还想要解药?休想。”
智圆小和尚挺身跃出,不容分说,在其身上搜了起来。顷刻间便掏出大小不一的数十枚小瓶,忙问道:“哪一瓶是解药?”
张鸦九知道他们未拿到解药绝不敢下杀手,兀自狞笑不答。
暮蝉冷冷道:“不用问了,在他身上用剑画满剑口,再将这些毒药尽数涂在他身上,看他说不说。”
张鸦九一听,顿生惧意,摆手道:“别别别,我说我说,解药装在那个红色瓷瓶中。”
暮蝉眉梢一扬,道:“真的?”
张鸦九沉声道:“信不信由你,但你若再迟疑那姓路的小贼再难熬过一刻钟。”
暮蝉微蹙峨眉,道:“色迷迷,你将其余的瓶子全毁了,再把红瓶药一分为二,喂索哥哥与张鸦九服下。”
张鸦九听完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罢罢罢,贤侄女真是高明,张某人认栽,那白玉瓶才是解药。”
智圆惊声道:“那这红色瓷瓶中却是何物?”
张鸦九摇头道:“那是腐骨散,乃是无解毒药。”
“阿弥陀佛,”智圆合掌道,“施主好歹毒的心。”拿起解药便给路索服了下去,此药甚是灵验,入口即溶,疼痛尽消。
“即然如此,便将张贤弟放开吧。”剑道人语音未落,一股卓然剑气便汹涌而出,向诗满腹而去。诗满腹自知难以抵挡,向后闪跃。那股剑气如有灵性一般围在张鸦九周身一个旋转,继而消散开来。
金樽见剑道人一招将诗满腹逼退,心中不服,大喝道:“百里掌门好手段,金某来领教。”向前一撑,一股酒气旋化而出,形成一条丈八长矛向剑道人射来。
剑道人不怒反喜,喊声道:“来得好。”挥指点出,以慢迎快,那酒气长矛如遇屏障,旋即迟缓起来,如一条银蛇在其指尖旋绕,全无方才迅疾气势,沾粘跟随,继而阳春白雪般消散。
金樽点头道:“这便是道家名手‘绕指柔’么?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四两拨千斤,佩服,佩服。”
剑道人淡然一笑,道:“金先生承让了。”
张鸦九厉声高喊道:“百里掌门,还望你为江湖主持公道呀。”
五名斋主对视一眼,自知今日之事再无法善了,心中更是气愤着玄清门不顾两教情谊打上门庭,齐声喊道:“诗歌茶酒花,五斋斋主不才,愿向百里掌门讨教。”
语音方落,顿时漫天花雨,伴随着酒香茶馨弥漫而来,诗歌咏颂,振聋发聩,歌舞升平,迷人眼目,在场人无不动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生怕被余波席卷。
剑道人一咬舌尖,稳住心神,挚剑而出。左手成一剑式,挥剑自下而上疾扫,剑指苍穹,天空中立时云层叆叇,以剑芒为中心成一浩大漩涡旋转起来,不时间雷鸣四起,电闪惊人,旋即仿佛天劫出现,苍穹中雷电炸裂向五名斋主席卷而去,大有毁天灭地之势,其中又有闪电般的剑芒划破而出。
五斋斋主见此情景,均露出绝望神情。这剑道人似是要毁尽一切,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炉茗,楚舞,梅疏妍都被雷电击中,受了重伤,眼看再难抵挡下波雷击。正在此时,霍然从地底穿出无数剑气朝着云团逆流而上,与漫天雷暴撞裂一起,爆破声瞬间不绝于耳。
剑道人弓步挥剑收势,叆叇云层如失去控制一般扩散开来,低声冷笑道:“你这狗贼终于肯露面了。”
五斋斋主脸色苍白,长吁了口气,躬身道:“拜见夫子。”
众人循着五人目光看去,只见一白衣白靴,白发白面男子徐徐走来,脱尘气质犹如仙人,这正是书院支柱剑仙王渊虹。
剑仙颔首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还虚合道,百里兄的天盾剑法看来以甄至小成,到炼神还虚之境了。”
剑道人看着缓缓走来的剑仙,激动气愤的瑟瑟发抖,久久不能言语,纵声长笑道:“王贤弟,真是许久不见了。”喊声嘹亮,震慑九天。
剑仙点点头,轻轻道:“粗略一算,怕是有百年光阴了。”
剑道人脸色骤冷,白的几乎通明起来,一字一字的说道:“真—是—让—贫—道—好—等—啊”
剑仙缓缓点头也不说话,像是浸入无限追忆之中,沉默半响,才缓缓开口道:“既然妖族的朋友也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此言一出,众人具惊,尤其以剑道人为最。
“哈哈,人族剑仙果真名不虚传,尽管如此隐藏还是被你发现了。”随着一阵狞笑冷语,从人群中走出十几名身材高大的壮汉,皆被面巾掩藏。
那为首之人将身上遮挡取下,露出一副骇人长相。面如蓝靛,发若朱砂,眼睛爆出,牙齿横生,一支鹰钩鼻弯而长的向下长出,狞笑中血气翻天。其身后几人长相更异,拐脸椎目,银面扇耳俱都有之。
剑仙双目似睁似闭,一颗止水般的心无喜无悲,缓缓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妖族大统领金雕王,果真是妖气冲天。”
剑道人怒瞪一眼,冷峻道:“邬翱翎,你竟然瞒着贫道混在众人之中?”
那金雕王阴笑一声,沉声道:“能躲过百里兄的耳目真是侥幸之至,百里兄一心进入这玉林书院,哪里还会在意我们这些同来的小喽啰呢。”
剑道人暗叫一声惭愧,若在上山之前探查一番,决计逃不出自己双眼,厉声问道:“你们妖族来我人族地界已是违禁,现又私自潜入玉林书院是何目的?”
“不敢,不敢”金雕王笑道:“万年前人妖二族歃血为盟,如今在百族中也是我们两族最是交好。在下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挑战人族威严。然而我族圣器降临到玉林书院之中,我与诸位部下才不得不前来书院躬身迎接。”
张鸦九躬身上前,恶狠狠的向路索一瞪,喊道:“邬统领,那人便是杀害小世子与犬子的凶手,可不能放了他呀。”
金雕王摇头道:“张贤弟此言差矣,小儿邬翥是死于器族混沌子之手,而杀死令郎的凶手也是另有其人,并非这位路小兄弟所为。我们此来的目的是只为迎回圣器,不敢妄自挑战翰林宗威严。别说小儿不是死在书院弟子手中。便是如此,也只能怪他无能,怎敢向书院讨人。”
张鸦九惨然道:“就算不是那姓路的亲手所害,也决计与他脱不了干系。”
金雕王霎时露出不满神情,冷冷道:“贤弟大事要紧,还请不要自误。”
张鸦九不禁打了个冷颤,悻悻退了回去。
剑仙道:“百里道兄,既然此事已经了结,你带上你的人下山去吧。”
剑道人纵声长笑,厉声道:“王渊虹,我的来意你自当晓得,何必惺惺作态。”
剑仙目光如一把利剑般向众人一一扫去。众人纷纷回避,竟无一人敢去对视,缓缓道:“我知道的,你是为杀我而来。你,你还是等不及了。”
剑道人青筋凸出,似是癫狂,喊道:“十年前我已来过,那时你避而不见。今日只好假借张鸦九之名上山,取你狗命。”
五斋斋主怒道:“放肆。”
诗满腹眉头一皱,道:“百里掌门请慎言,你若真如此一意孤行,即便我院不予追究。玄青门也不会饶你。”
剑仙神色茫然,半响后悠悠道:“原来我已苟活十年。”
剑道人冷笑一声,道:“你偷学我玄青门天盾剑法,不知可否领悟到一丝皮毛?”气势凌然一变,一剑指天,运力以发。
五斋斋主飞身跃来,护住左右。
剑仙喊道:“你们退下,剑道人不是你们可以抵挡的。”
“夫子。”众人惊呼。
剑仙微闭双目,轻轻道:“他伤不了我。”
诗满腹还欲坚持,急道:“夫子,你身上有伤,让我们抵挡一阵吧。”
剑仙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沉声道:“你等速速退下,若敢违背,视作叛院。”
五人无奈退了下去。
天雷滚滚,震慑四野,电闪蜿蜒,声势浩大。剑道人全身均被银蛇般电流穿梭,犹如天神下凡一般。
金雕王身后一妖人见势问道:“主公,我们是否插手,此时是夺取神笔的最好时机。”
金雕王摇头道:“不可,此时贸然动手他们势必携手来对付我们。人族在外患面前历来是一致对外的,此时若我们表示出善意,让他们疏于防备,待他们争斗之后,再做渔翁之利。”
那妖人笑道:“主公心思缜密,小人佩服,这些人族真是愚蠢之极。”
剑仙单臂一挥,密密麻麻的剑芒鱼贯而出,朝着苍穹斩去,顿时与雨点般的惊雷撞在一起,剑气凌厉,大有踏雷而过之势。
金雕王暗道:“天盾剑法不亏为玄青门镇教功法之一,召唤出如此威力的雷电还是第一次遇见。不过这剑仙更是不凡,竟能只凭剑气抵挡。若换做我族妖皇,虽能抵挡恐怕也不能像他这般轻松。”正颔首称快间,忽然皱起眉头,轻咦一声,低声道:“不对。”
这时不等降落下的奔雷消失殆尽,那云层之间又降下第二波天雷,漫天剑气骤然崩裂四散开,如烟花一般。不过一个转圈又向下方瞬间合拢,形成锥形扇面剧烈旋转开来,蝗虫一般的奔雷落入锥形内竟如天火入海顿时没了声息。
锥形剑芒光芒大胜,平张开来尽数向剑道人射去,迅疾至极,擦破苍穹。
剑道人步取弓步,双臂挥舞,画出一道太极八卦图,犹若实质般挡在了身前,漫天剑气竟被磁力吸食般尽习入内。
二人正斗在酣处,突有一身影持剑挺身掠进。突变横生,围观人无不骇然。
“蝉儿,不可。”剑道人嘶声惊呼。
月昏疏影,剑清浮动,天雷震震,于尘埃处。
五名斋主早便暗自防备,见暮蝉偷袭齐身来救。
剑仙屈指奋力一挺,漫天剑芒瞬时从太极八卦屏障中挣脱出来,向其后扫去,但出乎意料的并非射向偷袭而来的暮蝉,而是向着为救自己攻向暮蝉的五名斋主刺出。
暮蝉本想撤剑,已然不及。正在这时,剑仙回头看来,目光依旧冰冷刺骨,暮蝉暗叫一声“不好”,却再无法回身,只好刺向其必守之处,人之要穴丹田。
“呲”的一声,寒剑穿体而过。
“得手了吗?”暮蝉惊呼一声,手臂猛然一震,如被巨象撞击一般全身瞬间麻痹起来。一股浩然真气从剑仙丹田处炸裂开来,暮蝉像断线风筝横飞了出去。
“暮蝉!”
“夫子!”
路索与剑道人纵身来接暮蝉。
剑仙身边也涌来数名弟子,诗满腹脸色霎时苍白,挺身来为夫子查看伤势。
丹田乃人之修炼要穴,尤其儒门更将此处视为汇集存储浩然真气唯一要门。此处已破无疑断其根源。
暮蝉愕然的望着剑仙,眉头紧蹙,幽怨喊道:“为什么?你能躲开的,为什么不躲。”
剑仙神情淡然,没有愤怒没用伤感,没有憎恶没有遗憾,似乎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嘲笑,不知是在嘲讽上天的无情还是在嘲讽命运的不公,就像一张紧绷了百年的弓弦突然松弛了下来,没有去回答暮蝉的质问,也未对众弟子的嘘寒问暖做出回应,只是低声自语着:“紫电青光剑,原是她的本命宝剑,能死在此剑之下也是不错的。”
暮蝉怒吼道:“贼子,我姑姑被你害了一生,让你苟活百年已是便宜你了,上次未能杀你,今日难逃公道。”
“好哇,原来前日刺杀夫子的也是你。好个玄清门,好个百里万壑,好个暮蝉。”金樽怒极而笑,目光择人而嗜,厉声道,“今日便是个不死不休。”
众弟子闻声腾身跃来,将剑道人,暮蝉,路索三人层层围住。
暮蝉见今日绝难全身而退,对着路索说道:“索哥哥,我拜入玉林书院全为报此大仇,这件事与你无干,你还是退在一旁吧。”
路索急道:“蝉儿,你若被杀难道我还能苟活吗?今日我拼死也要报你周全。”
暮蝉听完,嫣然一笑,暗忖:要是姑姑当年遇到的是索哥哥,必会又是另一番结局。
众弟子正要出手,顿时一阵铁锁撞击的哐啷之声传来,随后进来一名干瘪老头,琵琶骨尽被锁链贯穿,全身镣铐犹如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