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索被人挡在身前心头一愣,看清来人正是江平,与姹女对视一眼,道:“不知江前辈有何事拦住在下去路。”
江平轻抚须髯,笑道:“路少侠果然还记得老朽。”
路索躬身道:“当年江前辈在冀州城桃源客栈的救命之恩从不敢忘。”
“小事而已,不值一提。老夫最看不惯欺辱身患残疾之辈,”江平摆手说道,“不过老夫有几句话想单独与路少侠相谈,不知可否,”说罢向众人看过去。
姹女与智圆见路索并未拒绝,齐声道:“那我们去前面林子等你。”言毕,二人迈步向前走去。
片刻后,江平说道:“路少侠可还愿拜入我天残门。”
路索诧异道:“江前辈不知何出此言?”
江平道:“将少侠若还有意愿,便由老夫做主,力荐你进入我天残门如何?”原以为提出此话路索会欢心答应,那知路索却半响沉吟不语,不知何故,接着道,“路索少侠若拜入我门,前途不可限量,就算在江湖中也无人敢随意招惹的,”
路索叹了口气,心道:若是当年江平说出此话,不知爷爷会有多高兴,可能爷爷也不会死,自己的境遇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点头说道:“江前辈曾经不是认为在下并无资格拜入仙门吗?如今为何又改变了注意?”
“这个…”江平略一沉吟,接着道,“当年是老夫看走了眼,如今看来,江少侠确实可造就之辈。”
路索道:“想必拜入贵山门定还有什么条件吧?”
江平微微一笑道:“路少侠果真是聪明人。”
路索道:“江前辈有话但说无妨。”
江平道:“路少侠天生失明,老夫当年也查探过,普通之法定然无法医治,”路索听到此处,心中一惊,已然明白他此来目的,江平又道,“如今看到路少侠复明真是可喜可贺,想必是练就了某部神功,才会又如此功效。我天残门自认功法独树一格,尤其适合身残之人修炼。可却从未有哪一部神功可使人的残废之处如枯木逢春般复原起来,若是少侠大义将此功法传授,定让天下不少身患残废之人收益。那真是功德无量啊。”
路索摇摇头,道:“在下双目复明只是因缘际会,是否也适合其他人,对此并不能保证。在下也想救治天下残疾人,可确实爱莫能助。”想到自己都把纱绢遗失,并未学全上面武功怎能去教其他人呢?不是害了他们吗?江湖险恶又不能将纱绢之事公布出来。
江平急道:“难道你就不想拜入天残门吗?少侠若将准许,老夫愿把一身武艺尽数传给少侠如何?”
路索道:“江前辈好意在下心领了,路某已然拜入东海剑派,不敢再另投他派,还望恕罪。”
江平冷哼一声,道:“那东海剑派已经名存实亡,怎能与我天残门相提并论。便是他最辉煌之时也未必比得上我门,路少侠可要抓住这次机会呀。”
路索听他如此说来,心中大是不快,冷冷道:“在下复明之事本是在下私密,还望阁下不要再过问了。”
江平面色更冷,又道:“想必路少侠眼疾并未好的彻底吧。”
路索想到若要维持双目复明,每日必须将头部经脉运功几个周天。这件事也只有自己才知道,却不知他如何得知。急道:“你怎么知晓?”
江平道:“我是如何知晓你不必相问,我只告诉你我有办法彻底医好你,你可愿意?”
路索见他语气肯定,并无虚假,说道:“江前辈若是肯施恩,在下感激不尽,只是您说的那件事实在无法相告。”
江平喝声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我且问你,你们祖上历代从出生便患有眼盲,是否如此?”
“你如何知道?”路索见他说的丝毫不差,心中起疑。爷爷曾说过:这是路家积恶,上天降下的惩罚,让他们历代子孙都不能视物。
江平冷笑一声道:“看来老夫所料不差,你确实一无所知。你们姓路的身负血海深仇,怎可不知?”
路索自忖道:“这江平无非是想谋求那纱绢上的武功,竟说出这等毫无根据的话来哐我。”心中不忿,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说道:“莫非江前辈是要助晚辈去报血仇?”
江平摇头,煞有其事的竖起耳朵,四周窥视一圈,大有警惕之意,轻声说道:“陆少侠仇家来头太大,就算是我天残门也不愿去招惹。因此陆少侠想报仇是如登天,可若是学到我天残门至高功法也并非全无可能,何去何从还请斟酌。”
路索怔了半响,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不知江前辈口中的仇家到底是何人?”
江平纵身上前,喜道:“江少侠想通了?同意老夫请求?”
路索眉头一垂,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在下确实有难言之隐,不能答应前辈请求。”
那纱绢乃是其师所赠,哪能用来与人做交换条件?况且现已送人不在自己手中,不经意间又想起了笑书生所劝告,看来那纱绢确实不能轻易示人。
江平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出手之意。路索清楚的感觉到周围空气的压抑,不过还是静静立在当下,目光坚毅毫无退缩之意。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意志也坚定了许多。
“路索快动身了,天色将暮,再晚怕赶不上宿头了,”随着一声清脆嘹亮的呼喊声,姹女与智圆缓缓走了过来。
路索目不转移的紧紧盯着江平,恐有异动,故意压低声音说道:“我与江前辈谈些私事,已然说完,我们走吧。”转身离开。
江平对二人到来似乎深有顾及,并未追击。
“陆少侠可要小心皇族花家的人,若是回心转意,就在招徕客栈门前挂上两个大红灯笼,老夫自会前来…”
路索三人行到远处依稀可听到江平那雷霆万钧的吼声,路索只是略一迟疑,但也并未放在心上,继续上路。
满山翠竹,郁郁葱葱,青笋润嫩,竹茂擎天,绿影婆娑,凉爽静谧,清风湿漉漉的拂来,顿感沁心快意。红尘荡尽,疲劳无踪,相伴而来的竹草清香引人入胜,一望无垠的竹海在清风的催促下轻轻摇摆,竹浪翻滚如大海一般一浪推着一浪,置身于这充满幻想的翠绿屏廊如临仙境。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阿弥陀佛”智圆肃然伫立,道:“竹风声若雨,山虫听似蝉,时从修竹里,相伴一僧还,我佛爱竹,今日方才有悟。”
路索自小跟着爷爷走南闯北,对这青竹也不稀奇。但因双目失明的缘故也从未见过如此广阔竹海,不由激起心中豪情,朗声道:“原来智圆大师也是爱竹之人。”
智圆微微一笑,合掌垂眉道:“施主见笑了,贫僧久居北方,对青竹无缘得见,今日开了眼界。”
路索奇道:“大师难道从未见过这竹林吗?”见智圆摇头,心中了然,自己在冀州城也从未见过竹树,地域差异,真是一方水土一番景致,又道,“如果肖嬞姑娘在,必然也会喜欢上这竹林的文静高雅。”
智圆道:“自肖檀越与我二人在三岔口分别,至今已有两月有余。我们应该已然到了玉林书院境内。”看路索面色索然,接着又道,“肖檀越诨名姹女,实际上乃是巫山云雨门少主,自恃颇高,是看不上这玉林书院外门弟子的,哪里会与我们一同拜山。”
“哪里来的大胆狂徒,在这里口出狂言?”智圆语音方落,便听到有人怒斥喊道。
二人齐目望去,只见一男子轻身走了过来,身穿深蓝色儒袍,头戴褐色儒帽,纯白袖口与衣领显得干净整齐,大袖翩翩,博带褒衣,清瘦俊秀,整个一介儒生。不过脸上始终透露着傲慢的神情。
智圆恭敬说道:“敢问师兄是?”
儒生朗声道:“你们是哪里来的狂徒,胆敢小觑我玉林书院?”
智圆脸色一变,躬身说道:“师兄不要误会,我们并无轻视仙院之意。”
那儒生嘴角上撇,双眉竖立,斜视冷声道:“你们因何来此啊?”
智圆道:“我二人是为拜入玉林书院而来。”
儒生轻蔑的点点头,缓缓道:“想来也是如此,你们可有进院凭证?”“在下便是玉林书院弟子,前来接引此届拜院学生。你们已是我今日所接待的第十拨弟子了。”
那智圆缓缓道:“方才见师兄身着儒衫,神采奕奕,正气不凡,便猜测是仙院门人,果然不假。”儒生听来更加洋洋得意,挺胸抬头目无余子。
路索见这人神态,暗自摇头,低声冲智圆问道:“拜入玉林学院还要凭证吗?”
智圆伸掌一拍脑门,涨红着脸道:“哎呀,贫僧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该死,真该死。”
玉林书院,乃人族三教中儒教所建,入院门槛极高,并非想入便能进入的。需要各大门派亦或是各方诸侯担保才可,也可由翰林宗内宗弟子推荐,普通人是无法进入的。
玉林书院,以培养能抵御异族的精英为目的,所入弟子天赋资质皆是万里挑一。
智圆不厌其烦的向路索解释着,那儒生露出鄙夷之色,尖声道:“拿不出凭证赶紧下山,这里不是你们这些人该来的地方。”
那儒生刚要转身离去,智圆忙道:“师兄且慢,”从袖兜中掏出一枚佛珠递了过去。
儒生将佛珠接到手中仔细端详,片刻后面色大变,惊声道:“大师是法藏寺弟子?”
智圆合掌躬身道:“正是。”
“哎呀,”那儒生动容道:“大师为何不早说,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快随我来吧。”说完便欠身相迎。
路索也跟了过去,那儒生突然回身道:“阁下也是法藏寺师父吗?”
路索缓缓摇头,智圆道:“师兄,路少侠是跟贫僧一同来的,还望通融一番。”
儒生和颜轻声道:“大师,你有若不知,最近一直有魔族妖人想混进我院。师弟不敢私自做主将不相干的人带入院中,”斜眼向路索看去,皱眉怒道,“我看他目光闪烁,来路就有些不正,哼,要不是看在大师面上定将你拿了。”
路索本就见惯了这等势力小人,并不以为意。突然想到笑书生临走前交给自己一片竹简,告知若想拜入他门中可持简而来,不知是否可拿来做个凭证。
见路索被驱赶,智圆心有不忍,轻轻的:“师兄,陆少侠绝不是奸恶之徒,这一点小僧可做担保。”
那儒生道:“大师可不要被他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了,那魔族妖人最擅长蛊惑人心了。”
路索缓缓从腰间掏出一枚竹简,拱手一举,道:“不知此物可否代做入院凭证。”
那儒生取来凝目审视,一时之间呆若木鸡,突然惊慌失措的喊道:“你,你,你是书香阁的内阁弟子?”不等路索反应,一改傲慢神情,摧眉折腰的谀声道:“原来是内阁师兄,请恕师弟眼拙多有得罪,”脸色一下子涨红了起来,不成想近日今日接引弟子,竟一下子碰到了法藏寺大师与本门内阁弟子,想起方才颐指气使的摸样恨不得自赏几个嘴巴。
路索淡然一笑,果然所料不错,但对方叫自己内阁师兄却不知为何。心中疑虑重重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道:“既然凭证不差,还请师兄在前引路。”
儒生听完连忙摆手,急声喊道:“不敢,不敢,”伸臂朝前一摆,道了声“请”字,弯腰恭敬的走去,想到智圆与路索二人正紧紧跟在身后,定在嘲笑自己,不由后脊发凉。这儒生以己度人,不自省过失却想着对方在有意刁难自己,仗着身份戏耍自己,突然发觉脚下的路甚是漫长,恨不得一脚迈到目的地,了了这差事。
路索在后面问道:“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那儒生急忙顿足,回禀道:“师兄不必客气,在下姓周名谋,是上届入院弟子。师兄若是不嫌弃,请叫在下一声周师弟便可。”
路索道:“不知道今年入院弟子是多少人?”
周谋道:“今年来参加入院考核的比往年多出几倍有余,到现在为止已有六千之多。”
路索皱眉道:“咦,怎么还有一个入院考核?”说话间相智圆看去,大有询问之意。
智圆呵呵一笑道:“是小僧大意,忘了向陆兄讲明。拜入云林学院还需通过一个书院设置的考核才可。”
路索暗骂一声,低声道:“这懒惰和尚只顾路上游玩,看来有好多事都没细说,真是可恶。”朝着周谋又问道:“周师弟你说入院弟子已有六千之众,难道都是之前到来?为何我二人路上并未遇见一人啊?”说罢与智圆对视一眼。
周谋缓缓道:“师兄难道不知?我云林书院周边设下三六周天大阵,似狭实广。进入山门之路共有三百六十五条,每条一次只能允许三人同时进入,一次来再多的人也被分割开来,每条路皆有一名本门弟子接引,不然若是魔族大举来犯岂不是威胁到我院根本?”
路索斜视向智圆瞪去,智圆苦笑一声,说道:“此事小僧也是初次听说,之前也是全然不知。”路索目光回转,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
周谋道:“这分属我院秘事,外人当然是无从得知了,只是师兄相问我才说起。”说话间目光疑虑的向路索打量开来,路索警觉回视,周谋才垂眉闪避,继续自顾自的朝前而行,躬身领路。
行到半山,路索又道:“周师弟方才所言内阁弟子,那云林书院弟子还要分内阁外阁吗?”
那周谋听来,蓦然转身,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冷峻,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敢来此冒充我书院的内阁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