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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分手

郊外破败庭院,在这阴霾乌云下显得格外寂寥,就连那茂密蜿蜒伸展的葡萄藤此时也已是枯枝叶黄,没有了一点生机。

天空不时响着几声干雷,空气闷得让人窒息,雨滴眼看就要落下来了。

就在这时,空中烁然人影幢幢,飘忽间翩然而落。

定睛一看,原是一名手持浮尘,后背宝剑的灰衣道人。这道人先是四下张望,最后目光落在长廊正中的葡萄藤上,久久未肯移动。片刻后,径直迈步走了过去,轻轻摘下一片枯叶沉思不语。

“滴答,滴答…”零星雨滴淅淅沥沥的掉落下来,老天像是憋了很久的喷嚏一样,只在是瞬息间,这倾盆便瓢泼而落。让人奇怪的是,那雨滴在落到那道人头顶时便突改方向,朝四周飞溅而去,如被一层无形屏障阻挡一般。那道人身上与脚下依旧是干净无比,若是凡人见之,定会疑是真仙下凡,焚香膜拜。

那道人兀自皱眉,低声道:“嫁接转生之术?老朋友果然是你…”

三十里外一处荒败木屋,路索正与笑书生缓缓相谈,那边上站着的书童不时冷言冷语,牢骚抱怨。

突然,笑书生面色冷峻,似有气急败坏之意,瞪目问道:“你真的把那张纱绢送人了吗?”见路索点头,大喊一声道:“哎呀,我不是告诫过你,此物关系甚大,不可轻易示人吗?”

路索面色通红,愧疚的低下头。

笑书生见他如此,心中更为气恼,蹭的窜起身来,急声道:“这是你师父临前交托你手中的遗物,你竟然贪恋美色,私下相授,真是,真是…哎!”四肢狂摆,无疑愤怒之极。

那书童见其师震怒,心下窃喜,冷哼一声,挑眉道:“像这种欺师灭祖的人,我们还管他作甚?师父,我们走吧。”

未等笑书生作答,路索急道:“云前辈,门外大雨如注,还是休息一夜再赶路吧。”

那书童朝外看了一眼,确实如此。自己一向在门中养尊处优,这次跟着其师游离江湖,增长见识,本为懒惰纨绔,嫉妒刻薄之人,又怎能让自己在雨中行路呢?但嘴上却是不肯服软,尖声道:“要你多嘴,家师与我都是大神通之人,还惧这区区小雨?…”也不管这书童如何讽刺,路索均是闭口不言,想到这师徒二人于自己有救命恩情,被打被骂也是该受的。见这师徒如此,不禁想起自己处境,不知恩师现在如何,姑姑现在如何?深深叹气,悲痛凄切。

夜已深,三人已然入睡,豆大的雨点从空中打落下来,打的屋顶啪啪直响,伴随着一道道闪光,雷声震震,路索缓缓起身,闭目静听。知道二人还在入睡,便偷偷下床,推开门扉,蹑脚迈出。刹那间狂风呼啸,雨水像无数条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雨飞水贱,如烟如雾,路索捧胸咬牙狂奔,直觉这暴风骤雨如九天瀑布般朝身上涌来,自己确实毫不在意,只想快些离开此地,目不能视,雨点打在地面的嘈杂声也让耳朵失聪,跌跌撞撞。树枝划破每一寸肌肤,身上的血迹不停的被雨水洗刷着。

路索虽然对那书童的冷嘲热讽隐忍不发,但心中傲气让他赫然愤怒,再加上对笑书生的羞愧难当,早以下决心悄然离开。焦不择路,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豆大雨滴像石子一般打落在周身竟也是浑然不觉,手脚愈发沉重,头脑却是轻飘飘,双耳鸣响,一个踉跄摔霍然倒地。从未感到如此轻松,身上的伤口也不再疼痛,更不用拼命逃脱追杀,也再没有了尔虞我诈,他此时以昏死过去,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如狂风暴雨中挺立摇曳着的花枝,倔强而洒脱。

老天终于平息了它的怒火,雨滴也逐渐停息下来,路索的衣衫,面首尽是污泥枯叶,虚弱的身体无助的躺在这冰冷雨水中。

清晨鸟鸣如歌,温煦的阳光惬意的洒落大地上,万里无云让天空显得格外晴朗,沐浴在阳光下的大地温暖而舒适,偶有微风和曛温柔的将枝叶上仅剩的雨水扫落下来。

“当”

路索的头被一不知名的异物打中,手指微动,渐渐苏醒过来。缓缓起身,紧紧抓着他疼痛不已的头颅,面色苍白,本以没了生念,偏偏事与愿违,命不该绝。

“吱吱…”

路索虽不能视物,但听这刺耳尖锐的叫声,知道头顶上有一群猴子在林间戏耍。自顾自的盘膝打坐,以求最快恢复视觉,可怜他随遇而安的样子,却不知道已在鬼门关走过一回。

在儿时,司马相便以莫大功力为路索打通周身血脉,若以内功而论,赫然已是江湖上顶尖高手,只是临敌经验尚浅又未遇名师指点,空有宝山而不自知,后又在无意间修炼了无名纱绢上的经络功法,头部经脉具是通透,这纱绢来历甚大,若是稍有领悟便是修成铜头铁骨,不死之身也是不在话下,后又因身受重伤被剑道人赐下道门绝世灵药,护住心脉。不然重伤之下又在这冰冷雨水浇淋一夜,便是铁打的人也是不知死上多少回了。

郊外木屋,鸟鸣婉转,清脆啼啭,如空谷深林中叮咚泉咏的天籁之音,书童慵懒的翻了一个身,手脚打开,猛地睁开双目,圆脸涨红,渐而发紫,眼睛里迸出火般凌厉的目光,倏地翻然跃至屋顶,骂道:“你们这些扁毛畜生,打扰你小爷清净,把你们全烤了吃了,”面上肥肉随着喝骂声微微颤动,说罢便要动手。

“童儿莫在那现眼,快些下来。”声音虽轻却给人威严肃穆的气势,叫人毋庸置疑的服从。

“师父,那些畜生打扰您清修,弟子为你赶跑他们。”童子不甘心的跳落下来说道。

笑书生微微一笑,骂道:“你这懒惰小童,都到正午了还在那酣睡不起,为师早已醒来,不必假言为我驱赶。”

被其师说破心事,书童抓头搔耳,扭头不敢正视,无意间发现路索不在屋内,奇道:“师父,那姓路的跑哪里去了?”

笑书生双目闪烁,看了一眼紧握的右拳,轻轻道:“他已走了。”

书童心中暗喜,嘴角微翘,煞有其事的问道:“那我们不去将他追回来吗?”

笑书生右拳中似握了一件贵重物品,小心翼翼的?如胸前,说道:“先不去管他,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书童恍然点头,问道:“本就不该去管那个小叫花子,”见笑书生面色不善,话题一转,急道:“那我们去干什么重要的事啊?”

笑书生右手扶于胸前,仿佛对胸中之物恋恋不舍,见书童顺着自己的手臂也好奇的向胸中看来,右手向外一摆,故作轻松之态,说道:“九月初九将至,我与夫子商定在重阳节满江楼相会,共议今年入院大选之事,之前入院书简也已发完毕,”不时低头看看胸间,“该去向夫子复命了。”

书童听到夫子与满江楼的字眼不禁双目泛光,激动的汗毛直竖,大声问道:“夫子也要来吗?夫子不是平时不见外人吗?今年大选为何亲自出马?”不等笑书生解答,又急着问道:“满江楼?是哪个天下第一楼的满江楼吗?”惊喜雀跃之心让自己的嘴咧到了双耳之下,此时也不管笑书生皱眉厌恶,一把抓住其师手臂便往外走,“师父我们快些走,”想到闻名天下的满江楼中的美食,只恨不能后生双翅,飞至过去。

笑书生无奈的摇摇头,任由书童拽扯。

“吱吱…”

几只胆大灵猴从树干间翻身落地,好奇的打量着前面盘膝坐地,纹丝不动如石刻一般的路索,抓肩掣肘小心探查。

树上几只老猴如燕子般在林间来回跳窜,手舞足蹈急的叽叽只叫,貌似在告诫他们离开那个危险生物,树下几只灵猴抬头看了一眼,但目光也未加停留,好奇心终究战胜了恐惧,又你牵我拽,你推我搡的携手蹑脚的向路索走去。

就在几只幼猴堪堪走到之时,路索骤然全身猛颤,双目倏地睁开,金光直射,几只幼猴吓得惊魂失措,再也不敢有丝毫停留,争先恐后的跃到最近的树干之上,迅疾爬了上去,跳到自以为安全地带后对着路索瞪眼呲牙,握拳挥舞,以泄心中恐惧,似是要与其一绝生死一般。

路索开始并未理会,环顾四周,发现身边多是数尺大小的芭蕉树叶,横七竖八的散落周围,想是那雨间群猴取来为自己遮挡雨水之物。心中顿时一暖,不知如何是好,自幼孤苦,除了爷爷只有师父与姑姑对自己最亲,流落江湖更是受尽屈辱欺凌,现见这群灵猴取来芭蕉叶为自己遮风挡雨,哪能不心生感激,想起方才群猴被自己惊吓,心中甚是不安,微微起身躬身说道:“几位猴兄,方才小弟运功驱赶眼疾,无意间冒犯诸位,还请宽宥则个。”

路索运转头部经脉,在几个周天后方能视物,但就在睁开眼的一瞬间一股金光从眼中射出,有若实质,射至数里,金光所到之处竟清晰的映入脑海,但又见群猴激愤,不由多想,歉意大生。

群猴见路索躬身膜拜,不明就里,搔头互望,似乎也知晓路索并无恶意,也不在挥拳擦掌表露敌意,树上几只老猴竟通灵般也跟着路索学了起来,抱拳作揖,看的路索不禁窃笑。

转念默想:方才在运功恢复视力的一瞬间竟能目视数里,之前从未发生过这等怪事,难道是自己练功有误才引发异相?若是那纱绢还在身边便好了,可以对照一下。说起来那纱绢真是神奇,在木偶上一罩,显现出来的凸起,居然与头部不知名的穴位相对应。想到此处,猛然抬头,目光闪烁。莫非那显现在身体四肢的凸起,也能对应到身体上的穴位?可惜纱绢已然送人,不然大可学着头部经脉的运转修炼一番,不如下次见面再借要过来…

想到这里,又霍然摇头,低声道:“路索呀路索,妄你七尺好男儿,送出的东西怎能再去索要呢?真是小家子气。师父与姑姑下落不明,还等你去搭救,哪里有时间让你在这东想西想的,”想到营救其师,神色不禁暗淡起来,自己武功低微,师父又不知被何人所掳,如何去救,又自语道:“不如先在此处练好武艺,再去寻找师父,不然自保都是无力,还谈何救人,先把碧波十三剑练到一定火候,再把蝉儿教给自己的扶墙花影步融会贯通,若是这两套绝技同时使出,定会收获不凡效果,”说起暮蝉,心中暖孜孜的,自从与暮蝉分手,之后被剑道人告知,十年前已然相识,那个飘然秀美的身影在心中便再也挥之不去。

“当”

正在沉思的路索又被一石子般的东西打倒头顶,会神一看,原来是一枚坚果。还真是不少,抬头望去,那群灵猴在那张嘴嬉笑,想必是自己昏迷时,被这些猴子丢下来戏耍自己的,一摸肚皮才发现饥肠辘辘,索性盘坐吃了起来。

林间小道,无名茶棚。

小二前后忙碌着,平日里整天都未必见到一个路过客商,今天却一下子来了几十个人。均是虎背熊腰,膀大腰圆的大汉,车马十辆,红旗飘扬,上面用金线绣着“飞虎镖局”四个大字,显然是押镖江湖豪杰。正面挺坐一人,穿粗布短衫,面圆耳大,鼻直口方,右脸一处刀口从嘴角直伸到耳边,在粗糙黝黑的皮肤间宛如一条殷红蜈蚣,大口吃肉,那条蜈蚣蠕动不已,身后站着的几个大汉像是对其甚为惧怕,不时斜眼窥探。

“噔噔蹬蹬…”

忽然跑来一短小精悍男子。再看其面,双眼凸出,宛若死鱼,尖嘴猴腮,说不出的猥琐,与身材相比直觉甚不搭配,回神再看又觉甚搭,让人啼笑皆非。

一路小跑至疤脸大汉身前,躬身道:“刀爷,还未见那人踪影。”

那疤脸大汉抄起茶碗向前蓦地一丢,一下砸到短小男子脸上,茶碗崩裂四溅,短小男子血如泉涌倒在地上,却是不敢擦拭,更加不敢言语。

那疤脸大汉喝道:“不长记性的东西,说了多少次叫我镖头,再胆敢刀爷刀爷的叫,要了你小命。”

那短小男子畏畏缩缩的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让人见之,却觉其笑的极为勉强,畏声道:“刀爷,不不不,镖头教训的极是。”

又一句“刀爷”让这个疤脸大汉极为不满,认为这小厮是在当众故意挑战自己的权威,刚想再度发作,只见此时从远处又走来一人。

这人中等身材,赤裸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让人怀疑这是铜浇铁铸,肩上挑一枣木扁担,扁担两头是百十斤柴荆,压得扁担吱吱直响,可这青年显得确实极为轻松,步履矫健,所过之处不留痕迹,凭着疤脸大汉多年刀口舔血经验,一看便知这是个练家子,青年把扁担向脚下一丢,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喊道:“小二上茶。”随后听店小二一声吆喝,小跑出来。

疤脸汉子缓缓入座,警惕的打量着此人,青年如若未见,自顾喝茶。

“咳咳…”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弯身驼背,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妇杵着檀木龙头拐杖,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这老妇配瑛戴玉,穿着华丽,走进茶棚并未入座,却是顿首端详,忽然低声窃笑,阴气十足,让人不寒而栗,叹了一口气,自语说道:“变了,变了,这世道都变了,想不到这押镖的不去守镖,竟把镖物独自甩在茶棚之外,也不着人看守,自己跑到这茶楼喝着闲茶,真不知道是艺高胆大还是…”话未说完,见那疤脸大汉怒目视来,宛若噬人一般,那老妇突然向那青年礁夫看去,又低声道:“这砍柴的也是不一般,不去打些干柴叫卖,却困了上百斤的湿柴过来,不知又有那个店家会买?哎,年轻就是好,也不怕重…”

那青年闻言微微皱眉,愤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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