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县城外,往南而行的官道上,一行人走得时快时慢。
一路上,王大全心里时刻的记挂着追兵这件事,显得忧心忡忡。常道人似乎时刻会回忆起什么,胸中烦闷拿起软剑挽起剑花便挥舞一套剑法,等待胸中郁气发完,掏出自己的酒囊,灌上两口继续赶路。
王大全对这个收留自己的便宜师傅,印象并不是很好!头脑简单,崇尚快意恩仇,一股侠义心肠昭然若揭,也很容易被人当枪使。加上他这颗悬赏数万两黄金的人头,作为穿越前反抗军头领,经常隐介藏形的王大全,感觉似乎踏在万丈深渊的边沿。
好不容易坐下歇歇,顺便喝水吃东西,实在耐不住寂寞的常道人将烦闷的缘由讲给了他俩听。
朝廷颁布禁武令已经有五个多月,与他相熟的武林同道多少都受到过迫害,虽然有人早些觉察,躲了起来,可是大部人还是对这突如其来的灾祸一点防备都没有。尚在摩云岭朝天观的他,收到数封好友血书,情急之下,匆匆下山救援,怎奈这些血书分数天南海北,以致他连夜下山也没能来得及全部救出。
说着,常道人双眼含泪的描述那些凄惨的景象。那天,当他赶到最近的眉山张家时,一片触目惊心!整个张家堡臭气熏天,残枪断戟,炭灰瓦砾随处可见,不时有蝇蛆出入死者口鼻,豺狗咀咽其肠,死尸散落道旁,妇孺衣衫不挂,丁壮尸首不全,待寻到昔日畅饮好友时,发现其被枪钉在山墙之上,说着常道人,一双红目几欲夺眶而出!
手刃了一些参与屠杀的官军,将故人老小草草掩埋,常道人又星夜赶往林谷的胡家,好在故人无恙,但家传秘笈却被人偷盗,且一战之后家中栋梁也折损不少。毕竟见此心下稍安,待胡家料理后事完毕,就与好友胡家家主,江湖诨号通天手的胡祯,一路往东南查探宣威路崇安的杨家境况,然才出南云便闻听宣威路崇安杨家与青州孙家皆遭不测的噩耗,连丹台府苏镇世代海商的欧阳家也未能幸免,三家皆无生还!
胡祯再三规劝之下,才让他息了杀光这三县官员,尽屠禁军的冲动,并联合其余江湖知己、武林门派,彻查“禁武令”一事,预备报仇雪恨,而自己则回山,料理观中之事后,再下山与众义士会合,用余生之力尽戮群贼。
说完,自己灌了一口酒,把沾了口水的酒囊递给王大全,说道:“唯醉解千愁,小子来一口,这东西能让你好受点。”
似乎他的胸中郁气已然消散,真是心大呀!不过你劝我一个小娃子喝酒到底是几个意思?
看着口水都没擦干净的酒囊,想想里面还混着酸味的劣酒,王大全担心得传染病,乖巧的答道:“师父,徒儿还小,不能喝酒。”
“哦,也对,不喝就不喝吧。”说着嗖的一声将酒囊塞在怀中,看的王大全都怀疑起这位师父邀请喝酒的诚意来。
“按理还没拜师,不能叫师父,不过为了方便行走江湖,我便暂时认了你这徒弟。”常道人一脸严肃的说。
“不过为师有一点好奇,你那个用来洗脸洗手的大丸子是怎么弄出来的?”常道人一脸拉闲话的表情问道。
戏肉来了!这个看似一根筋的老道也是会也会试探人了!
“这东西不过是我家家传的一个方子,将荤油跟柴火灰的灰水混一块就行,这个方子世代单穿爷爷嘱咐保密,除非师父收我为徒,否则我不能细说。”王大全应付这种询问的话早就编了无数套,这里随便拿出来个理由搪塞这老道的问话。
“即使你家传之密,为师就不过问了,为师只是好奇,能教出你这种儿子的家室应该家学不俗啊,怎么起的名字却是如此粗鄙不堪?哎,要不然为师赐你个名字如何?”常道人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让王大全感觉他似乎真不在乎什么似得,不过从字里行间也能听出他的怀疑,这或许是一种考验,但是自己真的不能给他解释什么。
“师父啊!这名字乃是父母所赐,不敢私自更改,若师父有心他日收徒之时赐弟子一个法名即可。”王大全一脸谄笑的回答,但越是如此,常道人心中疑惑越大,毕竟自从遇上这孩子,他身上就疑点重重。
“哼,没趣儿,如此也罢!”常道人虽然满心的疑惑,但仍旧潇洒的表示自己不强求,心底里却不是这么想,接着道:“为师这次绕道运来那是解决一桩师门大师,就是为师门找一个传人,你们两个为师都很喜欢,不过要入我门下,也并非易事,听为师为你们道来。”
“我派传承久远,起始已经杳不可考,门派兴盛之时,有数人得道,常驻凡间管理天界之事。”说到这里常道人尴尬一笑道:“这都是那些吃灰的门派典籍里记载的故事,你俩娃子当故事听就可以,千万别当真。”然后接着便没在历史上有什么深究,倒是介绍起了本门戒律。
戒律本来就没多少,加上王大全的饭菜香味实在袭人,常道人竟然硬生生的刹住车,开饭!
饭罢启程,看着一前一后勉强跟的上自己步伐的两人,常道人心中对两人也有了了解,这王大全根骨、耐力、悟性那是上上之选,这些后面的常达拍马不及!但王大全这小子懒,懒到常道人咋舌的程度,正是为了省事儿,才搞出那么多的奇淫巧技。
眼见暮色将近,两个孩子还是拖累了常道人,导致他没能如预期赶到柳子堡上歇脚,于是边行边查看地形,想找个地方露宿。
三人行至一山林中,忽然听见身后似乎有隆隆马蹄声传来,王大全与常道人心中都明白很可能是官军到了,不过两人心态不一样,王大全心中道得是“糟糕”二字,常道人心中道得却是“来得好!”甚至面上都浮现兴奋之色,让王大全怀疑这老道是个战斗狂或是杀人狂魔。
这云来县境内常有丘陵起伏,岭上多林,山路难行,只有本地的矮马能够穿山过林畅通无阻,算算路途与时辰,四条腿也追上这些两条腿的行程了,是以两人虽心态不同,但都不惊讶。
天已将暮,这山林却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安排两个徒儿藏身树上后,常道人则找了个稍开阔的地方,取出装有食水等杂物的皮囊放置一旁,将一柄软剑取出,放置另一旁,盘腿打坐在一方山石之上。
须臾,一队骑兵点着零星火把到了这片空地,见道士打坐石上,略感诧异,勒住马头,喝问道:“兀那道士,可见别的道士带两个孩童打此路过?”
话音刚落,却听见身后一个阴恻恻的老者声音传来:“别问了,就是他。”
那骑军统领听闻,打个手势,一队人马立即分开包围这道士。
赵府鹰犬赵飞虎从后越出,于三丈外站定,说道:“道长又见面了!”
常道长微抬眼皮说:“真是山水何处不相逢,少废话道爷早就等得烦了!”说着一抖软剑来了个先发制人。
赵飞虎知道自己并非这道士的对手,也不再废话,一挥手,先用一波箭雨砸了上去,他倒要看看这道士可曾将剑法练得密不透风。
好个常道人一柄软剑舞的还真是密不透风,还有精力干掉对方一个弓箭手。然而弓箭手颇多,且每个箭手身边又有刀盾兵配合,军阵之威下,杀一个箭手也让常道人颇感吃力。
此时,一个搜索的兵丁大喊“树上有人!”原来是王大全他们藏身的树被发现,借助地势之利,两个孩子竟然能与几个兵丁周旋一番。
常道人心中一惊,担心俩徒弟的安危一个转身,向那棵藏身之树奔去。
赵飞虎心中笃定,此次人手充足胜券在握,纵使常道人武功通天,也能把他耗死在这里。
心中正得意之时,闻听士兵呼喊树上有人,更是大喜过望,暗道,我看看你常道人怎么护住这俩孩子,还能逃出升天!
忽然,一个让他心惊的声音略带着欣喜的娇叱传入他耳中,“小贼哪里逃。”这个声音如一道突兀的天雷落下,感觉心肝都被震伤。
千算万算,没想到赵凝芸竟然乔装跟来,难道她不知道这有多么凶险吗?虽然气得不轻,但是担忧更是写到了他那张多年来波澜不惊的脸上。
紧接着,“啊”的一声娇呼传来,让赵飞虎的心跌到了谷底……!
待赵飞虎赶到,只见那七八岁的贼孩子正骑在郡主背上,用什么东西抵着郡主的脖子,从手里露出的把手来看定是一把匕首。而常道人也立在那棵树下。
原来赵凝芸伪装兵丁,见到王大全后,那个咬牙切齿,一个鹞子翻身,如蜻蜓点水,施展轻功向王大全抓去,前一刻画风还非常的英姿飒爽,就在手中兵器就要触及王大全时,忽听得耳后风生,异变陡生,一记重击打在她后脑,打的她眼前金星乱迸,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这陷阱是王大全与常达布置来偷袭那些兵丁之用,正巧赵凝芸江湖经验不足,招呼在了她身上,而赵凝芸整个人,一个前扑,随着贯力挂在了前面枝杈上,被王大全逮住机会,先是压住背部,用一个匕首抵在脖子上,他不知道赵凝芸已经昏死过去,兀自大喊着,别动,转过身来。
见此,赵飞虎,赶忙大喝一声“停止攻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眼看一支飞来的流矢,不偏不倚正中赵凝芸露在那根树枝下的大腿上,一声凄惨的嘶吼痛彻云霄,刚刚痛醒的赵凝芸紧接着又痛晕了过去。
此时,赵飞虎气急败坏,甚至想砍了这群骑兵,然而小郡主的安危时刻挂在心上,几个起落来到树前,大喝道:“你们已经走投无路了,还不束手就擒。”此举意在诈降。
然而常道人岂会被他唬住,抄起软剑便要再次开打,却听王大全这孩子用稚声声的童音喊道:“别动,再向前一步这位姐姐就没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