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铁疙瘩,虽然外形没变,但是他的头,应该说是他的脸,竟然和后背在同一个方向。他蹲在我的面前,后背朝向我这边,脸却正面对着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把我瞪着。
“医,医……”
我只觉得尾椎一凉,从背脊骨麻到了头皮,又从头皮麻到了舌根,顿时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别叫了,老黄现在可没空管你。”他说。
我暗骂道:铁疙瘩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老二,你还磨叽个蛋!竟敢冒充老子,弄他狗娘养的。”
又一个铁疙瘩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从打得最起劲的那边。我这才知道,最开始从我身边挤过去的就是铁疙瘩本人。而眼前这个家伙,才是假的。
我摩擦着手里的防风打火机,当时我亲眼看到铁疙瘩拿出来的,没道理那时候就是假的。再看他身上的装备,裤腿上的血渍和磨损,都和铁疙瘩一样,就连说话的腔调和语气都如出一辙。唯独不同的,就只有那颗脑袋,实在是太吓人了。
如果说,你前面站着一个熟人,那个人突然将头扭回180度,把脸转到后背看着你。可想而知,那是何等的恐怖,按当代流行的话说,多么让人蛋疼,我此时就是这种感受。
等我回过神,也顾不上细细分析他究竟是谁,抬起一脚就直冲他的面门。借着踹他的那股劲,我双手撑着地面迅速往后退了几步,跟着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我面前这个“铁疙瘩”因为身体是背对着我蹲下的,所以我没能将他踹倒。只见他慢悠悠地将身子正面转向了我,然后把脑袋“咯吱”一下扳正了。接着,他竟然从后腰抽出一把军刺,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好像在思索些什么,表情显得很僵硬。
我一边后退一边瞟那边和黄医生在一起的真铁疙瘩,他手里也握着一把军刺。就像复制出来的一样,这种现象太奇怪了,已经超出了物质可以解释的范畴。如果说只是幻象,可我点燃油灯的火苗,比真金还要真。
这让我想起了半年前合作过一次的考古队队长,那是个十分犟的中年人,而且是百分百的唯物主义论者。他认为我是搞迷信的,总是跟我别扭,合作得相当不愉快。如果他现在在这里,看到这个情况,估计会一头磕死过去。
我承认,我的确懂一些常人眼中的迷信玩意,但那也不是凭空而起。凡事都有一个因果,一种现象的产生,必定是有原因和道理在里面。可是眼前这个现象,我也想知道它是怎么形成的。
想了想,我回过神,眼下还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一句话,我必须马上问铁疙瘩本人。
“老铁,你快告诉我,你身上究竟还携了多少危险装备?”我大声问道。
铁疙瘩和黄医生那边情况也不乐观,我刚才还没注意,仔细一看才知道,他们的敌人居然有2米多高。那个“人”穿着黑色紧身衣,从头一直捂到脚,看不见脸和头发,浑身还冒着黑气。我感觉我在哪里见到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铁疙瘩反手握着军刺正要扎向黑衣人的左腿,黑衣人步伐轻盈,踮脚一跃,反踹向铁疙瘩的侧腰。铁疙瘩忙用胳膊挡住,连连后退三四步。
他这才气喘吁吁地回我道:“你就别问了……自求多福吧……”
没想到,我面前这个“铁疙瘩”竟然现学现卖,也反手握住军刺,急速冲了过来。我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可以挡住他,手里就只有一把打火机。总不能学女孩子撒脾气,拿起打火机朝他脸上甩吧。
打火机,防风打火机……我在心里来回念叨着。
我还没有想出对抗他的办法,他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我身高一米七八,铁疙瘩足足高出我半个脑袋。他反手握着武器,直接刺向了我的下巴。我赶紧弯腰一闪,顺势将右腿伸进他的胯下。本想用脚勾住他的腘窝,也就是膝盖骨后面那道槽,那里通常是最脆弱的,一旦成功对方小腿就会发软。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膝盖骨竟然一扭,两块膝盖包直接扭向了双腿内侧。就像他的脖子可以扭转360度一样,他的关节也可以随意扭动。
他的这个举动在我意料之外,我刚意识到不对,才把小腿抽出来,脚就被他那双膝盖互相往里一顶,狠狠地夹在了中间。
他一只手揪住我衣领,一只手反握军刺抵着我的下颚。我能应到刺尖已经扎破了我的皮肤,只等他再稍微用点力,我就“万古长青”了。
“玄……”
啪!
冒牌铁疙瘩立即撒开我一闪,他躲的是子弹。子弹飞行的速度太快,我凭肉眼根本看不清楚。我赶紧跳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我好像听到他刚才在对我说些什么,但一声枪响把我也给震了,没能听清楚。
再看发射子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边那个正牌铁疙瘩。他手里拿着一把老旧的匣子枪,又叫驳壳枪,是德国人发明的。传言剿匪英雄杨子荣最后就是拿着这种手枪,却因为天寒冻住了猪油润滑过的弹头,子弹没能发射出去,最后牺牲了。匣子枪可以单发一枚子弹,也可以连发。我不知道铁疙瘩从哪里搞来的,一开始我已经给自己吃了一粒“定心丸”,只是没想到他连热的兵器也能拿得出来。
我胸口一颤,心想这下糟了。
果然,那假铁疙瘩立即就拔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匣子枪来。
真铁疙瘩自己也惊呆了,想必他是现在才知道,冒牌货还有这么个能力。
我瞧他愣住了,忙问他道:“还有多少发子弹?”
“压满了的。”他回道,“不,不过你放心,这种型号的盒子最多只能压十颗子弹。”
“十颗?你弄死我得了。”我道。
冒牌铁疙瘩的模仿能力极强,只在我们两句交谈这十几秒,他就学会了扣动扳机。他举起枪,对准铁疙瘩就试了一发,在铁疙瘩闪躲的时候,他立即朝旁边开了一枪。这一枪,瞄准的是正在对付黑衣人的黄医生。
黄医生正好侧身踢向黑衣人,估计是开始打向铁疙瘩的那一枪警醒了他。在假铁疙瘩扣响扳机的时候,他顺势侧翻,子弹头从他的白大褂穿了过去。
啪哒哒……
眼镜摔在了地上,弹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医生!”
“老黄!”
我和铁疙瘩几乎同时叫出了声。
黄医生站直身,撩了一下白大褂。真真是虚惊一场,原来他刚才躲过去了,只是白大褂因为风浮了起来。
那一枪,打中的是被飘起来的白大褂挡住的黑衣人。黑衣人的腹部被开了一个洞,是一个真正的洞,尾指指头大小。没有流血,也看不到肉,从那个洞能一眼看通后面。黑衣人木讷地低着头,因为看不到他的脸,所以我只能凭感觉推断他正在俯视自己的“伤口”。他身上的黑气在逐渐往“伤口”聚集,越聚越浓,几乎把洞都挡住了。最后黑气竟然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将洞又填补好了。
“妈的!到底是什么怪物,连枪都不怕。”铁疙瘩骂道。
就在我们都还把注意力集中在黑衣人身上的时候,冒牌铁疙瘩突然又将枪口对准了我。
我一下子就懵了,我本是个斯文人,顶多算是运动比较好,可没有黄医生那样敏捷的身手。要我在一瞬间躲过子弹,根本不可能。
“玄宗之根在哪里?”冒牌铁疙瘩突然对我说。
听到这话,地下室里的人都愣住了,也包括那个古怪的黑衣人。
这下我就奇怪了,看大家的反应,像都知道玄宗之根似的。这让我感到很羞愧,因为那到底是我们家的东西,但是我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只知道我曾祖父当年用玄宗之根解过腐蛊。
也不明白冒牌铁疙瘩要玄宗之根做什么,解腐蛊的话,大可以跟我说明,犯不着假扮铁疙瘩接近我。可以见得,他找玄宗之根另有目的。而且,如果不是我启动机关突然点亮了油灯,恐怕他会以铁疙瘩的身份潜伏在我身边。然后打着寻找阴气之物的幌子,暗中摸索玄宗之根。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地下室里的灯会亮起来,导致错位的脑袋把自己给暴露了,所以他干脆刀枪相向,硬抢。
但很遗憾,我对玄宗之根,一无所知。
整个地下室只静了三秒钟,忽然间,那黑衣人猛地从几米开外的地方冲刺而来。我本以为他是冲着我来的,下意识踮了踮脚尖。没想到,他竟然是奔着冒牌的铁疙瘩去的。
这一幕,让我终于想起黑衣人是谁了,就是我家某一位的“影子”。这是玄宗秘术中的“剪影”之术,简单说来就是施术者将自己的影子实体化,从而达到远程作业的目的。父亲曾经教过一次,但我当时没走心也就没学会。放出“影子”的人,此时必然在操纵它,因为影子本身是不能行动的,所以一举一动都必须被人支配。
父亲已经很久没回老家来了,而祖父年事已高,操纵这样灵活的剪影显然很勉强。这多半是甄大郎上次回来的时候,放它进来镇守地下室的。但是剪影不具备五官感觉,就算是我,它也会毫不犹豫地干掉。
不过,从它听到冒牌铁疙瘩那句话的反应来看,是被下了特殊口令。比如听到敏感的词汇,会自动将说出那个词的对象作为首要清除目标。而冒牌铁疙瘩刚才说了“玄宗之根”,照这样看来,基本可以确定它要守护的东西就是玄宗之根,也就表明玄宗之根在这地下室里。
真是没想到,我们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还纠起了这么一样东西来。找到了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前院还绑着两只腐蛊尸,万一它们再作怪,有了玄宗之根可以解蛊救命。
冒牌铁疙瘩看见剪影朝着自己冲过来了,赶紧对准它连开了两枪。那弹头就像打在云朵里一样,嗖地一下就穿过去了,根本不起半点作用。
真铁疙瘩在一边,见有机可乘,指着冒牌货就开了一枪。我正想夸他干得漂亮,岂料他张口就问我道:“老二,他说的那个,是不是传说中治尸蛊的玄宗之根?”
我真不知道该说他点什么好,没准他脑袋里面长的全是肌肉。
剪影一听到铁疙瘩说“玄宗之根”,也不管冒牌货了,直奔真的铁疙瘩那里就去。那冒牌的最厉害的是什么,就是模仿,也学铁疙瘩开始那样,趁虚朝他开了一枪。吓得真铁疙瘩一边躲子弹,一边往黄医生跟前窜。
黄医生也顾不上摔碎的眼镜,冲上去拦腰抱住了剪影。我有些担心,医生他会不会是个高度近视眼,毕竟很多人书没读完就摘不掉眼镜了,何况学医的还比常人多念一年。要这样下去,别说躲子弹了,就是把铁疙瘩当成剪影揍了都有可能。
我看冒牌铁疙瘩玩上瘾了,愣是追着他的本尊屁股放枪。这家伙比铁疙瘩还要铁疙瘩,简直是用生命在模仿。我想不能再让他“玩”了,万一真打中了,那就麻烦了。
此时,我手中的打火机还在,地下室里我目光能及的范围之内,除了我们几个人和顶上的油灯以外,再没有别的物件。能对付冒牌铁疙瘩的办法,只有用火。
我回过头瞅了一眼悬吊在半空的油灯,它吊在距我三米10点钟的方向,离地两米左右。这盏灯其实就是一个口铁锅,铁锅的边缘打了三个孔,用嵌在顶上的铁链吊起来的。我在下面看不见灯芯是用什么做的,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燃料。但并没有嗅到很浓的异味,所以猜测锅里装着气味很淡的素油。
“喂!你不是想找那样东西吗?”我冲冒牌铁疙瘩喊,“把枪收起来,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