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揉了一把头发,事情变得越来越离奇了,我忍不住问黄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该把你知道的事情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黄泉却依旧那副冷漠的表情,然后用一贯淡定的口吻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寒梅使的阴谋。”
我顿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也顾不得他如何如何不一般,揪起了他的衣领,骂道:“你它娘的带我来了这么一个鬼地方,现在又说不知道!”
就在我质问黄泉这两分钟时间,田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大嚷了一声“蛇”。我侧过头去看她,她猛地从地上蹿起来,拔出七星刀扎向我。我赶紧松开黄泉的衣领,侧身闪躲。
“蹭”的一声,就像刀片戳进了铁皮,跟着,我的后背如同被切断了动脉一般,呲出了血液。我顿时就像缺氧似的,直着身子就扑倒在地上。
我心想不妙,田儿果真是寒梅使,她要杀我。却见黄泉伸出胳膊,一把将田儿揽在身后护住。我惊恐地望着他们,田儿双手依然做着握刀的姿势,只是此时刀已经扎在我的身上了。她在哆嗦,双眼发直地盯着我后背。
我茫然了,瑟瑟地回过头,什么也没有。但是,七星刀不是插在我的背上的,而是稳稳当当地浮在半空。被刀片刺中的痛感,我可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现在连呼吸都是疼的。
“你看见了什么?”黄泉问田儿道。
田儿半张着嘴,带着哭腔说:“蛇,大蛇,一条大汤碗那么粗的蟒蛇。”
我心里一寒,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是冰凉的。
“是,是不是,黑青花斑的鳞片。”我问她。
她木讷地点点头,颤抖着“啊”了一声,接着说:“就在你的背上。”
我又看看黄泉,吸着凉气问他道:“为什么,我们两个看不见?”
“大概……”黄泉顿了几秒钟才又说,“她被寒梅使占有了身体,所以激发了某种能力。”
“寒梅使到底,嘶……有什么能力?”我问道。
“我不想告诉你。”他说,“那不是属于人类的东西。”
“可是,出现在人类的世界里,不觉得奇怪吗?”我忍着痛嚷道。
黄泉忽然扬起了嘴角,就像听到了他期待已久的回答。尽管只是一瞬间,就像错觉一般,但那确实是笑容。那张煞白僵硬的脸,突然勾起一抹笑意,太渗人了。我隐隐有些后悔,仿佛被人带入了巨大的陷阱。
“寒梅使是从消失的历史中走出来的女人,她背上的梅花图是一种巫师的印记。在过去很多岁月,人类想通过印记找出关于那段历史的记录,从而解开她的巫术的秘密。”他说。
“这么说来,研究寒梅图只是想要拥有她的能力吗?”
黄泉“嗯”了一声。
田儿突然哭嚷道:“不,不是这样的,那是个谎言,她在撒谎。蛇,是蛇,全是蛇。”
嚷着嚷着,她发疯似的冲向了我,抽出“浮”在半空的七星刀,猛戳我后背上空。明明刀没有触到我,可是我浑身都像被割裂一般疼痛。我知道,她肯定是在捅我后背那条隐形的虬蚺。
疼得我在地上翻滚,血液就像淌水似的汩汩地流。
黄泉觉得不对劲,这才将田儿拉开。她的情绪时好时坏,认出我们就害怕得直哆嗦,疯起来便大喊大叫。黄泉也实在没辙,用绷带将她的手脚绑了起来。
“恐怕是寒梅使在搞鬼,我们……必须先把她揪出来。”我喘息着对黄泉说。
黄泉点了点头,我猛地一怔。
“黄泉,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忙对他说。
然后我动了动嘴唇,实在没有力气大声讲出来。他没听清楚我说的话,走到我的跟前,将我扶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我反手拔出插在隐形虬蚺身上的七星刀。迅速一挺气力,顺势将刀片架在了黄泉的脖子上。
“你是谁?”我问他道。
“黄泉。”他说。
我手上一用力,刀口已经压进了他的皮肤,反驳他说:“你不是黄泉,你的眼神里充满了戾气。”
一开始我还在怀疑自己的判断,认为是自己想得太多,黄泉不可能是假的。但回想一下,他为什么那么巧,偏偏在我进入金色“大厅”之后,从里面背着田儿出来。从时间上说,黄泉比我先入水没多久,他根本不可能那么准确地找到田儿。
再加上他举止上的一些小细节,让人更加怀疑。我从来没见过黄泉失落或笑或点头,而他却在不经意间那样做了。而且眼前这个人就像刻意在表达自己就是黄泉一样,有意无意将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传达给我,让我对他感到神秘。如果是黄泉本人的话,你若不问,他绝对不会提及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由此我可以断定,他绝对不是黄泉,而是故意装作黄泉的模样,将我往思想的误区里带。
他愣了两秒,头皮一动,一把擒住我握刀的手。
“天玄地黄,浩气恒昌;玄宗之气,世代忠良。镇魂咒出,万灵归降。镇……”
轰隆一股气浪将我弹飞到三米外的半空,我僵在了空中。我自己施用的镇魂咒术,竟然将我自己给镇住了。我难以置信地俯视着“黄泉”,他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人了,那就是我甄二郎。
再看田儿,她惊恐地望着我,嘴里喊着:“蛇,大蛇!”
“甄二郎”撇过头望向我,冲我含蓄一笑,那种阴邪的表情让人又恨又怕。紧接着,他抠动立柱两边的机关,“咔嚓”一声,立柱就开了。然后他顶着我的皮囊,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立柱闭合那一声响,仿佛把我的心脏给击碎了。整个屋子就剩下我和田儿两个人,她的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无论我怎么喊她,她都是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时不时的嚷着“蛇,大蛇”。
我被定在半空,好几分钟都没落下来。不知道是我的本事见长了,还是我的体格比较弱,容易被镇住。我只得用力转动眼珠去瞄屋内的动静,除了壁画之外,也没瞧见特别的地方。
我懊恼地朝天叹了一口气,就这一抬眼,发现壁画里,两面墙相交的地方,有一对男女摆着非常诡异的姿势。仔细一瞧,那两个人背对背跪着,他们背与背之间连着一段红色绸带。女人的体态很像田儿,男人显得非常沮丧。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是无数条血丝组成的,因为画风的关系,所以看上去就像绸带。我开始怀疑,这间屋子就是生物养尸的地方,而那只蛊魃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不一会儿,干尸的影子在我脑海里操着正步。意识到我很快也会变成那样,与他们立正站齐,不由得心酸难耐。
“下来吧,小伙子。”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田儿的口中传出来,我顿时头皮都麻了。心想完了,她这么快就要来吸我的血了。
“你不用害怕,他已经离开了。”她说。
听她那样一说,猜测她可能不是和那个人一伙的。但也不敢十分确定,将信将疑地问:“你不是田儿吧?”
“我就是你要找的寒梅使。”她板着脸说。
我此奥!我心里暗骂道,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子都已经这副德性了,随便怎么都能弄死我,还它娘的玩心跳。
“你,你想做什么?”我问她。
“你带我出去,我想回去。”
说着,她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滚。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天生一副软心肠,那又是田儿的模样,看到她哭,心里真不是滋味。
“这不就是你住的地方吗?”我惊诧道。
她叹息着摇了摇头,目光空灵地说:“这是囚牢,苦苦等待二郎的囚牢,二郎啊二郎……”
“啊?”我颤抖道。
她回过神,严肃地说:“我不是在说你。”
我愣了愣,试探道:“你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几百年前就已经知道了。”她说,“玄宗,甄二郎。”
这让我想起了一种巫术——预见。想到这个,我又联想到我脑袋里的两份预言拓本碎片。
“那你知道朽纪元吗?”我问她。
她闭上双眼,泪珠子从她的眼角滑到下巴尖,良久没有说话。我以为她又消失了或者睡着了,连忙唤了几声“寒梅使”。
她不紧不慢地回道:“那是我的时代。”
我心里一动,吧唧从半空摔到了地上。这和我开始预料的吻合,脑袋里总算有点头绪了。
想着想着,全身的疼痛告诉我,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搞清楚。
“生物养尸是你干的?”我问她。
她摇了摇头,说:“都是咎由自取,每个企图从朽纪元获得能力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我惊恐地盯着她,她虽然表面很悲伤,骨子里却透着一股狠劲。
“那……我和田儿呢?”我小心翼翼地问她道。
她皱着眉头说:“不用担心,你们是我让虬蚺带过来的,不会伤害你们的。”
“果然,是你在操控虬蚺。”我顿了顿又接着说,“那你为什么不让虬蚺带你出去?”
“有人阻止我出去,我需要你的帮助。”她说。
“哼……”我不禁冷笑了一声,叹道,“我现在连自己都出不去,您就别指望我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还在等一个人。”
“谁?”
正当我疑惑的时候,“咔嚓”一声,立柱间的门又一次开了。
黄泉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手上拧着索尸衣系成的包裹,里面裹着一团血淋淋的东西。看着滴血的包裹,我心里有点发毛。
“他来了。”寒梅使说。
黄泉环视了一眼房间,看着田儿外貌的寒梅使,问:“甄二郎在哪里?”
我愣住了,我这么大一个活人,他居然没看见。太奇怪了,难道我也跟着虬蚺一样,隐形了不成?
寒梅使瞥了我一眼,说:“它就是。”
黄泉看了看我,又望向寒梅使,说:“诅咒造成的吗?”
“没错。”寒梅使再次流下眼泪说,“如果不能带我离开这里,我是不会替他接触诅咒的。七天之后,他就永远是这个样子。”
黄泉又斜着眼珠瞅了我一眼,然后摊开索尸衣,里面是一颗血淋淋的脑袋,甄二郎的!
“你,你……你把‘我’给杀了……”我哆嗦道。
“我在外面发现了它。”他说。
敞了风的头颅,半分钟之后就变成了一颗满脸溃肉的脑袋,原来是腐蛊尸,应该说是虿。
“恐怕就是刚才假装你的那个家伙,可让我吃了苦头了,它把田儿都吓傻了。”
说着,我在心里补充道:早知道你这么狠得下心,我当时就该一鼓作气把“你”的头给割下来。
寒梅使叹了一口气,搭腔道:“吓傻她的是你。”
“我?”
我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我看到自己还是原来的模样,顶多浑身是血而已。血的事情,我已经跟田儿解释过了,她当时也接受了。真得很好奇,他们眼中的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寒梅使没有再理会我,又说:“如果是虿的话,那也能够理解。虬蚺毕竟不是人,没有十分准确的判断能力。它们在带她进来的时候,把虿也一起带来了。”
“对了,你为什么要把田儿卷进来,不可能也是威胁我吧?”我问道。
“其实这个问题你应该猜得到,她确实是我的后人。我需要她来作‘灵媒’,才能和你们交流。”她说。
我皱了皱眉头,开始还以为事情有了头绪,现在连田儿都卷进来了。再看看黄泉,他盯着墙角的白色虬蚺头骨,好像在思索什么。
“我还有件事不明白,你说有人阻止你出去,是什么人?”我问她道。
她绷着眼皮,眼泪又开始往下落。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她一直在哭。好像无论什么心情,她都会哭,这也不寻常。
“周家人。”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