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他不会有事的。”阴暗中,鬼帝一身九爪龙袍在身,金黄色的皇冠仿佛是世界最璀璨的光芒,照耀了黑暗。
“父亲。”白狐看着突然出现的父亲,“救他。”
不论是此前有多少怀疑,不论此刻鬼帝的出现有多么的不可思议,在母亲献祭、爱人受困的绝境中,白狐,这个曾经倾城倾国、狡黠聪慧的女子,是这样的无助,甚至本能的抓住了“父亲”这一最后的救命稻草。
天地间,常以“父爱如山”形容父亲,只因为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父亲在面对子女时是沉默的,是无言的,但也是顶天立地的,是撑起这个家、这片天地的最高大的身影。
“父亲,救他,救母亲。”白狐哀求道。
鬼帝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是啊,她只是个孩子呀。”
记忆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鬼帝都已经忘记了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那时候的白狐还是个孩子,爱捉蝴蝶,也爱捉弄人,还爱拔自己的胡子。
现在的她,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了,可依然还是个孩子,一个可怜的孩子。
“不要怕,会没事的。”鬼帝慈爱的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白狐,轻轻的抚摸着白狐乌黑的头发,一笑,昂然的向着叶秋、向着象王和那万千妖魔走去,向着自己深爱着的、纠缠千年的恋人和妻子走去。
千年的恩和怨,狐王累了,鬼帝何尝不累呢。
二人以自己的孩子为棋子,以自己的族人为棋子,以两方天地为棋盘,黑白分明的下了好大一局棋。
现在要见分晓了,可是狐王已经献祭,鬼帝又怎会独善其身。
“既然身为母亲的你愿意献祭青莲为女儿赎罪,身为父亲的我又怎能落在后面呢?”
“因果你来消,福运由我争。”
白狐身怀两界血脉,本就不容于世,也就意味着必然要选择一方,而放弃一方。
狐王立白狐为狐族少主,本是期望白狐能够受到世界青睐,在最后的末日余晖中得到天眷,从而登临道境绝顶,成为天下妖魔的唯一首领,进入另一方天地,成就一方霸业,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然而,鬼帝却并不同意。于是趁着当年白狐入世之际,将白狐列入地府阴司之众,力求以地府千年救世守护功德使白狐得世界认可,安享太平。
以此而论,似乎狐王更像父亲,鬼帝更像母亲一般。
然而,到了最后,狐王终究是以身献祭,既为族人一线生机,更是为赎白狐滔天因果。不论如何,白狐都有着这方天地的血脉,却又实实在在的背叛了这方天地。
天道无私,至公,不降天罚,只论因果,而这一个世界的因果,纵然是合道大能也承担不起,更遑论是白狐这未得道的凡人呢。
所以狐王献祭,女债母偿。
而现在,鬼帝要做的,就是要为白狐在另一方天地中争取大功德,争取救世功德。
只属于白狐一人的功德。
禹禹独行中,鬼帝在不知不觉的站在了叶秋的身边;皇袍一展,百鬼夜行,瞬间将象王和周边的妖魔鬼怪推出百丈之外,犹如隔着一层透明的墙,甚至还能够清晰的看到象王狰狞的面孔。
“你很不错,做的比我想象的要好的多。”
“谢谢。”叶秋收起剑,淡淡的道。即便眼前这位实力惊人的老者是当初酒楼上的说书先生,也依旧不能让他动容半分。
实在是经历的太多,也就不在意身外事了。
不在乎的也只是身外事,而白狐呢?叶秋看着身边的鬼帝,又或者是脸上已经出现黑斑的老人,“你打算对白狐怎么办呢?”
从鬼帝出现的那一刻起,叶秋就明白,象王和此方世界的生灵翻不了身了。
一位半步合道大能,岂是短时间就能突破的。而现在,最珍贵的莫过于时间。
“怎么对她吗?”鬼帝喃喃的道,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道,“那是你的事了。”
叶秋一愣。
鬼帝哈哈一笑,突然身躯仿佛沙化了一般消失,一幅巨大的、几乎涵盖整个世界的百鬼夜行图出现在天地之间。
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还有一处光亮。
那是青莲,是狐王投身献祭的青莲。此刻,却是被一团鬼火围绕,燃烧。
狐王献祭,是希望能够以青莲为桥梁,沟通天地意志,爆发至强力量。
鬼帝自燃,鬼火现世,以火克木,是要将青莲烧为灰烬,让此方世界在沉默中灭亡。
千年的博弈和算计,到了最后,还是鬼帝技高一筹。
可惜的是,这一切,都没有赢家。
一股大力卷起叶秋,又卷起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再次打蒙、到了最后变得麻木了的白狐,在这画轴、这条通道被毁之前回到了地府、鬼门关。
鬼火,烧掉了青莲,烧掉了一方生灵,烧掉了整片世界,也烧掉了通往的这世界的最后通道。
没有人知道,一个世界的燃烧究竟需要多长时间,又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同样,也没有人知道,在鬼帝自燃时的内心深处的叹息和寄托。
最后一刻,他褪去了鬼帝的皇冠皇袍,仿佛回到了最初的说书先生。
他没有履行对女儿的承诺,将她的母亲带回来,却最终选择了与她的母亲永久的在一起。
他狠心的将女儿独自一人留下,却又将她亲手送到了她爱着的人手里。
他知足了。做了一辈的鬼帝,在最后,他还是做回了自己,一个妻子的丈夫,一个女儿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