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属于人见人爱型,”李惜时恬不知耻地说:“没办法,有时候人缘好是天生的。”
我在旁边装作没听见,斗嘴这种小儿科的事情,我这个成年人要有意识地避免。
“你说是不是,莫笃?”李惜时把脸凑过来问我。
“你确定要我说实话?”我瞥他一眼语气不善地说:“莫非你有健忘症?”
啊,果然我还是不够成熟。
万阿姨每天都紧盯着新闻,各地新增的非典病例和死亡病例都让她为之悬心,对我和万紫的看管越加严格。
这样半禁闭的日子终于在五月八号那天宣告结束,全市中小学统一恢复上课,距离我们高考,堪堪只剩一月光景。
不知是因为高考真的已经近在咫尺还是非典带给人们的恐慌终于过去,再次开学,各科老师都有些放缓了步调,还会跟我们说诸如“都到这时候了,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吧”类似嘱咐绝症晚期病人的话。
万阿姨的小吃店也开始恢复营业,只是那个河南小店员已经回了老家,又回到她和孙阿姨两个人忙碌的日子。我和万紫商量好,等到我们上大学就不准万阿姨再这么累了。自己赚生活费,尽量不要她的钱。
再乏味和疲惫的生活,只要它持续得够久,都会在临近尾声的时候让人心生不舍。在上课的间隙里,我常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不明白自己的高中生活怎么这么快就要结束,三年的时间只剩下了不到一个月,那些过往的日子就像是穿堂而过的风,从不曾停留也无从去追溯。
在这怅惘的情愫中,日子依旧一天天过去,班级后面的黑板上每天都会在高考倒计时那一栏填上新的数字,这些数字像是一把剪刀,剪着剪着,我们的高中生活就只剩下了那么少得可怜的几天。
也许每个人都被别离前的情绪左右着,同学关系变得格外融洽,说笑打闹的时候都带着依依不舍的感觉,哪怕是平时关系很僵的,彼此也不再横眉立目,毕竟一起走过了三年。
那段时间万阿姨常常抱怨自己前段时间待懒了,身上总是乏得厉害,还说人就是犯贱,没有受不了的罪只有享不了的福。一面捶着肩膀一面给我和万紫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劝她歇歇,只是不肯。
对于高考,万阿姨比我和万紫还要紧张,简直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不过大多数家长好像都是这样,我叔叔就几乎天天给我打电话,一件事情要反复叮嘱好几遍,弄得我一听电话铃耳朵就抽筋。
老师们也是翻来覆去地强调各个细节,好像我们是智障儿童,每天不强调几遍就会忘了回家的路一样。
可是真到了高考前几天,大人们又集体安静了,反复说着“放松,放松”,又是什么“就像平常一样,不要太在意”,“高考也不过就是一场考试,没什么大不了”,弄得我们有些无所适从。
结课那天,教室和走廊里铺满了课本和资料,很多人都带着发泄的情绪把那些压迫了自己许久的书本习题撕成碎片,整个高三教学楼仿佛废纸回收站,搞清洁的大妈乐得合不拢嘴,这也算是她们的期末福利吧!
六月三号毕业典礼,李惜时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我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向台下鞠躬,眼里有那么一丝伤感。典礼过后开始按班号拍毕业照,到我们班的时候,李惜时跑过来挤到都可贺和崔伟中间蹭了个影,说起来他好歹也在我们班待过。
我和万紫、林小雪以及吕佳在大柳树那里合了张影,之后就不想再拍,倚着大柳树,看她们几个互相拍来拍去。一眼看到角落里的白拓,她捧着政治课本正看得起劲,我无端就觉得特别的疲惫,闭了眼睛不再看。
当天下午开始放假,六号下午领准考证看考场,我和万紫不在一个考区。七号八号正式高考,那两天的天气一会儿晴一会儿雨,在外面等待的家长吃了不少苦头。每考完一科都像是去了一块心病,老师叮嘱我们无论考得怎样都切忌出场后对答案,免得影响下科考试的心情。
等到最后一科考完,已经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不是喜也不是悲,心里空落落的,脑子里一片茫然。回去的时候,在路上碰到李惜时,他一脸的放松,立领衫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准考证塞在口袋里,上面别着一支笔。
“回去?”他笑着问我:“不庆祝吗?”
“庆祝什么?”我说:“还不知道考多少分呢。”
“庆祝自由啊,”李惜时和我并排走着,语气轻松:“再也不用早起晚睡了,不管去哪个大学,都能享受到将近三个月的假期,多美!”
“我觉得有点儿太长了,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可能过了一个月就会觉得特别无聊,毕竟长这么大还没放过这么长的假。”我说。
“那我常来找你和万紫玩,”李惜时很积极地说:“人多就热闹了,就算打扑克也能打一天。还可以去旱冰场,打网球也不错。”
“与其这样浪费时间我宁愿去帮万阿姨卖包子,”我对他的提议丝毫不感兴趣。
“那我也去,”李惜时说:“卖包子也不错,还能天天数钱。”
“你不回家吗?”我诧异地问他:“你这么跟着我是要去万紫家?我很累了,想回去睡觉。你想放松大可以找崔伟都可贺,他们应该会很乐意。”
万紫的考区比我近,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到家了,又在看哥哥的演唱会。我栽到床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万阿姨回来问了问,嘱咐我们好好吃晚饭,又忙着做夜宵去了。
没万阿姨看着,我和万紫也不好好吃饭,拿泡面对付了一顿就窝在床上看电影,直到晚上十一点万阿姨回来之后才关了电视睡觉。
万阿姨没问我们考得怎样,离成绩公布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竹马,”万紫反身抱着我说:“我现在心里好难受。”
“还是难过Leslie的事?”我问她。
“不单是,”万紫摇头:“我现在有点感觉到我要和你分开了,很难过。”
“我们可以尽量去一个地方上大学啊,”我安慰她:“哪里就分开了。”
“可再近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了,”万紫固执地说:“一起吃饭一床睡觉,像连体婴儿一样。”
“你这么恋着我,将来不嫁人么?”我笑她,尽管心里也伤感。
“哎,嫁人嫁人,”万紫慨叹:“我还要做你的伴娘呢!”又说:“不知道江志博考得怎么样。”
“你还念着他?”我许久不曾从万紫嘴里听到江志博这个名字,乍提起来居然颇为陌生。
“念什么念,”万紫老气横秋地笑了一声说:“不过没失忆而已,我早就明白我和他是彻底结束了。不过怎么说也相识一场,这时候想起他来也正常。你以为谁都能像你那么冷情?”
“我怎么冷情了?”我抗议道:“我对你不够好么?还是对万阿姨不够好?前段时间闹非典,你发烧咳嗽那会儿是谁整天陪着你了?冤枉人也要有个底线。”
“我是说你对男生,”万紫敲着我的头说:“你班那个张庆喜欢你吧?还有那个蓝朋。”
“你对追你的你又不喜欢的男生不也是干脆回掉?”我反问万紫:“怎么我这么做就冷情了?”
“李惜时对你那么好你不也是一样不冷不热?”万紫嘀咕道:“那次背你回来满脸是汗,连擦都顾不得,半夜还打电话来问你怎么样。”
“他那是心里有愧,”我才不买账:“还说呢,你和莫磊丢下我不管,说到底是谁不够意思?我从小到大为你打过多少次架?你那会儿怎么不管我?我算看出来了,在你心里是个帅哥就比我重要。”
“哎,你倒会冤枉人,”万紫被我抢白得直笑:“那会儿李惜时抱着你呢,我们在旁边干什么?莫磊还小呢,儿童不宜。”
“你少来,哪里就儿童不宜了?我当时的状态你又不是不清楚,还不是李惜时害的?”我恨恨有声:“我当时要不是没力气早打死他了。”
“你哪里没力气了?”万紫说:“你把人家肩膀都咬流血了,你没见李惜时肩膀上的牙印吗?那么深,一辈子都下不去。”
“他活该,”我丝毫不觉得愧疚:“谁让他把莫磊偷着带走,恶作剧也该有个限度。”
“莫磊没跟你说什么吧?”万紫问我。
“说什么?”我不明所以:“你指什么?”
“没什么,”万紫赶紧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神神秘秘的,”我打了个哈欠:“最讨厌有话不直说的人了。”
“你不也一样,”万紫也跟着打了个哈欠:“睡觉睡觉,明天还要逛街呢!”可是没一会儿又嗤地笑了一声说:“你知道当初李惜时为什么要把莫磊领走吗?”
“不知道,”我困得眼皮打架:“你还睡不睡了?”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万紫的口齿也越发缠绵,明显困得厉害。
“你才傻。”我搂过奶豆嘟囔了一句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