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西装革履,满面春风的同学,武良不禁一阵恍惚,这还是四年前那个经常被大个欺负,整天蔫蔫不说话的段玉同学吗?
六年前,天气是那么炎热,但少男少女们仍然抵挡不了每周仅一节的体育课的诱惑,除了段玉。由于该省体育并不算入高考成绩,所以大多数学校基本上都不设体育课,这每周一节实在是个恩赐。可段玉实在是个努力的孩子,当其他男孩子们抱着篮球奔向操场的时候,他会喜欢仍旧静坐在他的最后一排,翻开课本参考书。他们在操场上挥汗如雨,他低头在教室奋笔疾书。他的同桌大个李雷人高马大,高段玉一个头,父亲在政府工作,母亲是传阳老师。自言在与母亲的斗争旅程中,渐渐总结出了一套革命经验,从此坦然面对各大老师的轮番批评,面不改色心不跳。最传奇的经历就是某次与阅不穷在办公室斗法300回合,最终以阅不穷被逗笑圆满结束。平时有两大乐趣,一是打搅同桌段玉学习,二是嘲笑奚落段玉的穷酸和成绩。而我们的段玉同学在这一过程中始终不屈不挠,也不搭理他,也不敢向老师申诉,只是一个劲地看自己的书,这就好似更加助长了李雷的嚣张气焰。
那天体育课下课后,李雷抱着自己的篮球回教室时,不耐烦地看着埋头做题的段玉,忽地手下一发力,篮球就朝段玉头部径直飞去。这个柔弱的人没有躲过去,球砸得段玉一窒,砸得李雷和同伴们哈哈大笑。段玉隐忍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这个柔弱的人变得狰狞可怕,拾起椅子就朝李雷砸去,“*你妈!”李雷没想到这个柔弱的穷鬼居然也会发火说脏话,不禁一呆,但他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因为头一偏躲过椅子的当儿,段玉已经冲了上来,一拳戳了过来。两人扭打成团。
李雷的同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马上上去拉架,但他们没想到段玉这个老好人居然这么大能量,好几个人竟是劝解不开。最后慕容请来了阅不穷,两人才算是分开。李雷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毕竟打架经验丰富,没有被打出血;段玉可就惨了,以前没打过架,又被愤怒蒙心,打人也没个准头,到头来没把李雷怎样,反而把自己撞在桌角,额角直流血。
阅不穷怒不可遏,揪着李雷和他的同伴就去了办公室,完全没有注意到堵住伤口的段玉。阅不穷走后,教室门前挤满了人,却都不知道该干什么。而前排的同学不了解段玉,将他的学习差和爱打架联想在了一起,吓得都不敢近前。段玉坐了一会儿,突然推开教室门前的同学,径直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几个男生追了出来截住了他,时任文体委员的赵武阳朝身后的男生大气地摆摆手道,“大家都回去吧!一会帮我们请个假,我送他去医院!”武良跟上前,道:“我也去!”他和赵武阳一左一右扶着段玉,走出了校门。
很快邵武良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三个大男生身上,其实凑不出几块钱,赵武阳跑回宿舍取钱,一溜烟不见了。武良一想,二话没说撒腿就跑。武良没有住学校,他家就在学校附近。他歇也没歇,一口气冲上8楼,武良赶紧从妈妈手中抽过五张毛爷爷,赶回来发现赵武阳还没有来,于是怀揣着银子,把段玉送到了医院。武良瞬间觉得自己很伟大,他飘飘然生活了好几天。
不久后,段玉就把钱还给了他。
这件事后,段玉和赵武阳关系一度很好,直到赵武阳转去市一中。
后来,阅不穷为段玉调了座位。段玉还是一贯地疯狂英语,喜欢在早自习高分贝说出自我,还是一贯地提不起他的英语成绩。
他的作文充满了正能量和远大的志向,一次次被方证宣读。后来据孙少平说他考上了本省的一个大专,回到他们县考上了工作,现在在乡镇工作,算算已经工作一年了。
这一声问候,邵武良才终于明白当年为什么段玉和赵武阳关系那么好,和自己还是说不上几句话,原来段玉把当时的好,一股脑记在了赵武阳头上,而此刻甚至都会把自己的名字混淆。武良又笑笑,施恩本不应该图报,况且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这种感觉令武良想起了多年前看的《十八岁的天空》中的桥段:蓝菲林的欢送会上,武厉平对她说,‘你是这个班上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
靠!第一个和他说话的分明是唐宋同学好不好!
武良想着,不觉来到了三楼口。
一片笑声哗啦啦绽放,武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富有的年代。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
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聚会地点采用刚时兴的一种经营形式,这个叫作七里香的地方既可以吃饭,又可以K歌,是聚会的好地方。
武良顿了顿,推开了门。
笑声戛然而止。看着周周围围的目光投过来,武良竟然不知所措。这些许久未见的老同学,武良忘记了该用什么措辞向他们问好。这时慕容迎上来,拉着邵武良坐下道:“少爷,来了啊,坐!”邵武良抿嘴一笑,道:“大家都来得这么早啊!”王姑娘马上接茬:“多亏我们慕容公子,一大早就被吵醒,喊我们踩点,结果踩到现在人还没来齐!”慕容笑着反驳道:“10点半叫一大早?!我和猴子8点就起来转悠了!”
孙少平笑道:“奴才维公子命令是从!”
慕容道:“好,把王语嫣拉下去,给朕掌嘴!”
“你敢!”王姑娘站起来拍桌子科,笑得甜美又宠溺。满座都被逗得哈哈大笑,武良笑着看过去,王姑娘的打扮一改往常,却丝毫未改那姣好的容颜。齐刘海已经剪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常扎马尾而并不柔顺的头发已经蓄长,拉直后漫过肩头。仿佛瀑布的发幕垂下,反而衬出了她细而长的脖颈。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短袖,一条休闲短裤,此刻和慕容笑骂,笑靥中不自觉地涌上一抹不经意的羞涩。武良笑出了泪,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搜寻着,却蓦地一惊。
卢菁荻此刻坐在程紫怡旁边,他的左边坐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很是面生。
今天她上着一件褐色棕色格子的短袖衬衣,下着黑色短裙,很有副职场女性的范。她不再穿蓝色的衣服,武良想。应该说,从那天后,她就不再喜欢蓝色的衣服。
她齐肩的头发末梢已经烫成了大卷,显得成熟又青春。从额头沿着白皙的皮肤,画出一条美丽的曲线,柔顺而起伏,最终休止于高高鼻尖的一粒青黛上。原先稍丰润的两颊,像被削掉似的,更变成了初识时那种冰冷的美。
初识?武良思考了一下,原来,一直都是没有那么近的那种远。这千般种种对错,又有哪一种,是能够熟稔地握着对方的手诉说。
你可种过鸢尾吗?那庭兰般优雅的身姿,托出的小花,却弥漫出一种淡雅的香,幽浮在空中,仿佛能洞穿你疲惫的心,可当你凑近,深呼吸,它却倏而不见,仿佛从来不曾来到过。
这世界笑了於是你合群的一起笑了
我站在你左侧却像隔著银河
而回忆越是甜就是越伤人了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
武良突觉一阵口渴,他不自觉地笑笑,自嘲地转向孙少平,不知道,这个少年可还记得他的承诺吗?五块钱的“心醉”,现在大概涨到七八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