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本不是个大村子,群山一围,便是一方水土。山围住了一片狭长的天空,却留不住执意东流的水,和恣意变幻的云。炎夏似乎没给这个村子带来不安,古朴的瓦房本就是个凉爽的所在。整个村子此时沐浴在初升朝阳的霞光中,无比静谧,可一阵恼人音乐吵醒了熟睡的我们的主人公。这音乐仿佛与这静谧格格不入,但悠扬的女中音是那么怅惘:
你离开以后,从此就丢了温柔
等不到西海天际蔚蓝,无言这苍茫的高原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
可你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
爱再难以续情缘
回不到我们的从前
年轻的武良慵懒地倚在床头,静静地听着。从他随着旋律的怅惘来看,我们很容易发现,这个昔日的少年性情却是丝毫没有变。岁月践踏过他的“幼稚”梦想,磨灭了他的“所谓”骄傲,给他坑洼的脸上涂上一层黝黑,但却并没磨灭他心中的自己。搬开一沓陈年的旧字稿,上面已干的水渍表明它所受的巨大的迫害。我们抛去它艰难的生存历程不谈,就只剩主人公邵武良同学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这里面珍藏了一个少年,如洪岩般炽热,流水般柔软,冰凌般晶莹的心。
一曲终了,邵武良还没有起床的意思,他的一觉睡得糊糊涂涂,他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他梦到他经常梦到的,梦到和一些中学同学在大学教室里上课,考试。他居然梦到了卢菁荻,梦到她穿着那件水蓝色的,留着漂亮碎花的裙子。裙子刚露出了膝盖,衬得她的小腿纤细而修长。水灵的蓝色水晶凉鞋,无意露出她娇小可爱的脚趾和粉色干净的脚面。剪过的学生头已经蓄成齐肩,不怎么刻意梳弄看起来也很舒服。更难得的是她始终微笑着,仿佛一冬天的冰雪都要就此融化。绽放的笑靥,漾开圈圈晕色,却又旋即在眼中幻化成某种勇气和渴望。武良从来没有见她这么笑,只为他一个人笑,笑的那么真,笑的那么久。
武良一直诧异,蓝色为什么会代表忧郁。他认为,忧郁的蓝属于那种浑浊的蓝,那种掺杂了泪水的蓝。而那种晶莹的,天蓝水蓝的蓝,是那么地令人神往快乐。
我们的武良醒了,醒在自己的梦中。我们应该谢谢编剧,没有让他看到接下来的回放就让他惊醒,于是我们亲爱的武良选择性失忆,从今天起洗脸刷牙,周游世界,给每座山都起一个名字。古文有云,环武良家皆山也。南面那座,武良叫它南山。取“如厕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意;武良看了《愚公移山》,羡慕人家门前有太行王屋二山,于是把自家北边的山命名为”邵屋“;在南山前还有一小山,武良觉得人家愚公家的山叫太行,表明人家的山一定很行,自家这座小山低低矮矮,遂命名为”不太行“。不太行山上挂着村委喇叭,村长书记讲话前总得放段音乐,音乐声响彻大村小庄,也在今日合时宜地搅了我们男一号的美梦。
武良怀揣了红色毛爷爷一张,换了件绿格蓝底的短袖,骑了老爸的”凤凰牌“老车,戴着一顶破烂的白色帽子便出发了。小山村虽然不大,但却狭长。从小山村去县城,还需要走一段十里的土路。出去尽是下坡,武良把老车骑得飞快,仿佛要借着风将白色破烂的帽子掀翻,才算畅快,但还是快不过路边山崖下谷里黏人的风,以及一种村中近年出现的一种新型交通工具:摩托飞车。武良一转念,不正儿八经在这呆,已经有十五年了。那时候凑一起赢洋片、弹玻璃珠的小伙伴们,已要养家糊口,俨然成了时代的支柱。另外就是,现在武良一个也不认识,只看着他们从身边骑着摩托100迈低空飞过,不留下鸟痕迹,只溅起的尘土,要武良吞吐很久。
”凤凰牌“老车的确不赖,不多久就载着他,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县城里此时还没什么人,各大铺面也才刚刚开张。武良走进家饭馆,慢吞吞吃了碗凉面,拿出皱巴巴的五两银子,借口喝面汤等着找钱,结果面汤喝完店家也无动于衷。武良终于想通了关节,老脸一抹,走出了饭馆。
这时还不到9点。
也许在我们看来,这并不是什么主要矛盾,但对于武良来说,这却成了一个麻烦。武良推着”凤凰“,茫然地看着大街。大街上车水马龙,人们比肩继踵,却更像是,空无一人。
在失去你的风景里面,你却占据了每一条街
在充满你的回忆里面,我独自流浪海角天边
如果相识,不能相恋,是不是还不如擦肩
武良将”凤凰“交付给姑姑的大舅的侄子的儿子的表哥的手里,却不知何去何从。他发挥着充足的想象力,迈着悠闲的十字步踏遍这每一寸柏油路,踩扁和看扁这生活十多年的地方。耳边是放得很响的”农业重金属嗨谁能比我土“和铺天盖地的”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武良蓦地惊起,他恐怕他的思路把《少年维特》想成了《叉叉回忆录》。
让我们用老笔把武良拉入主线,因为经过一番漫无目的的游荡,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半了。武良搭上公交,公交上放着”终于你做了别人的小三“,听得武良心情畅快。在饭馆门前下了车,却见从前不爱说话的段玉已经候在门口,见到武良下来,立即迎上来,满面微笑地握住他的手道:”赵武阳,好久不见啊!“武良被这手握得一呆,忙尴尬动了两下,道:”呃…好久不见啊,段玉同学!“段玉点点头,笑道:”就在里面三楼,好多同学都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