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思睿窝在家里,他耳边不断回旋着李雪儿的那些话。他那么义正言辞地呵斥李雪儿,可当他闭上眼睛,眼前却是无边噩梦。
他看到叶知秋在角落里被几个人欺负,为首的便是班里的好女孩--素锦。
她们欺负人的手法无非是言语上施压,那个年代的孩子伤害起别人来只凭自己喜乐。所幸毕竟都是名校的孩子,多少也知道克制。
叶知秋终日都忍受着这样的精神虐待,她不知道可以和谁说,这事挺丢脸,况且自己曾经答应过素锦要远离赵夏亚的。她就是那样一根筋的人,答应了别人的事也不问缘由。
或许现在以成年人的角度来看,多少--少年时候的我们都是不合格的,有这样那样的确定,曾经我们无比自豪自己比别人更会做人。
但三十岁的时候回忆二十岁,觉得幼稚可笑。四十岁回忆三十岁的时候,觉得年轻莽撞。
但
叶知秋没有机会去回望她的人生。
人的大脑其实蛮神奇的,有时候回忆也并非都是真相,更多的是经过处理后你所能接受的真相。
吴睿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所以他不可=接受自己对于叶知秋受过的苦难视而不见。他更愿意相信,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如何去回忆一个人的?
记得她温柔的笑容
记得午后阳光照在她发丝上,她温柔的耳后。
其实你已经不大记得她的长相了。
不敢忘记她,因为这也是一种暗示性的良心做派。
扪心自问,你究竟是不想忘记,还是不敢呢。
赵夏亚在医院的病床上坐着,他头疼欲裂,熟悉的张医生又开始训斥他了:你不要命了,这种药能这样吃么!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赵夏亚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充满了红血丝:我不能停下来。
张医生:什么不能停下来?
赵夏亚:我停下来我就要死了。
张医生有些闪烁,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四十岁的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显得苍老:什么死不死的。好了,回家休息几天吧。
赵夏亚:张叔叔,谢谢你。这几年多得你照顾了。
张医生:我和你爸爸是朋友,这些照顾也算不上什么。
赵夏亚:张叔叔,你当时给小秋做手术的时候是什么感受。把她的心脏从她身体里拿出来是什么感受。
张医生:我们做医生的见惯了生死,但不代表对于生死我们无动于衷。你还年轻,何必总是拘泥于一个人一件事呢?
赵夏亚:叔叔,你见惯了生死。那么我们出生的那一刻,是为了什么呢。如果知道命中注定的结局,那么生下来就是一场噩梦。
张医生:你这样的言论太消极了,我不能认同。每个孩子都是带着希望来到人间的,生就是最美好的东西。
赵夏亚:是么。我最爱的人失去了生命,那我为什么不能耿耿于怀,
赵夏亚拿起西装外套,他走出医院的时候太阳已经没那么刺眼了。眼前整个都市由摩登变为虚幻,那仿佛是他内心的写照,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特别荒唐,人来人往的,不带颜色,有的仅仅是陌生的气息,川流不息不带生机。
路边几辆车行驶过去,恍惚中叶知秋站在对面冲他微微一笑。
叶知秋总在半夜的时候躲在房间里哭,长久以来她是没有人可以交流的,任何事情她不能有自己的主意,她摊开日记本,在上面写上:
今天和同学们又有了争执。
其实我已经很努力了,我知道要所有人都喜欢自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我只是想不被人讨厌。
想和所有人一样,有自己的朋友。
叶知秋的日记本上所写的东西都很悲伤,她有一个小秘诀,合上日记本就能忘记这些事情了。她觉得自己和阿Q先生是一样的乐观,其实他们都懂得欺骗自己,让自己快乐起来。
她一生都在思索怎么讨人喜欢,以至于失去了自我。可若是早知道生命与双十年华终结,是否她就能活得真我多一些呢?
这样的夜从虚幻到了现实,李雪儿的心情随着星空无序变幻,她能够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心境在变化。李雪儿喝了好几杯水,温水在她肚子里打转反而像在啃了奇怪的食物一般。
她吐了。
她被这生活折磨得苦不堪言,说起来十分矫情,然而心理上的难受比身体难受也轻松不了多少,多少次她都试图通过自我调节释然。
李雪儿仿佛都能听到叶知秋在她耳边哭泣,那声音忽远忽近,李雪儿蜷缩在角落里,她在想这一场噩梦何时才能结束。
后来她私自到了叶神的家,她跟踪了他好几天才摸清楚了他家在几栋。李雪儿如入了魔一般坐楼下,她死死盯着六楼的窗户。
莫名的,她心里升起一股子怨气:她死了,你们凭什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