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第二天。
与前一天的晴空万里不同，这窗外嘀嘀嗒嗒的春雨像是飘进了人心深处，让人一时惆怅不已。
小李子身穿一身蓑衣，雨水沿着蓑草滴了下来，摘下斗笠，神情凝重地看着屋檐上的水滴。
”师父说了什么？“
即便如今已经是春天了，若乐此时身上仍披着白狐制成的披风，一张小脸藏在白狐尾巴之间，显得略有些苍白，自昨天回了房间，若乐的咳嗽毛病又犯了，咳了一宿也没休息好，方才一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直到方才听见小李子回来的声响，若乐才从床上起来。
”小姐，司徒先生让你亲自去一趟。可是，如今这天气……“小李子担忧地看着若乐，如今水气弥漫，时不时吹来的凉风更是夹杂着雾气，如果小姐此时出门，若是受了凉气，那可不好；可是司徒先生做事向来稳重，如果不是什么大事非得小姐亲自去到天外楼，方才也不会特意嘱咐他将小姐带来，因而小李子才欲言又止。
若乐也看了看那灰蒙蒙的天，这雨怕是一时半会也停不了，”春意，你给我取颗保心丹过来。“
即便春意心中万般不愿意，此时也不敢违背小姐的意思，只得从药匣子里取出一颗药丸，侍候小姐喝水服了下去。
卿云殿背靠着常春殿，是先王爷和先王妃生前的住所，这些年除了初一十五有下人过来打扫以外，平日是没有人在这殿里候着的，常春殿之外就是一片山林，今天早上小李子就是途径常春殿到了这片小山林，再到天外楼。
若乐将累赘的白狐大衣换成了寻常的外套，小李子抱起若乐，春意再仔细地替小李子穿好蓑衣，一眼看去也难以发现小李子怀里还有个人，只觉得比平常的小李子身形大了些许。
小李子一路飞奔，若乐被他护在怀里十分安全，只不过那些冷风偶尔吹到她鼻子时，也觉得十分难受。
大概过了一刻钟，只听得上方小李子说了句”到了“，若乐从小李子怀里出来的时候，司徒高正沏好一壶茶，整间房间暖烘烘且干燥，实在比外面舒服太多了。
”师父。“若乐对着那玉面白郎唤了一声，然后便凑到火炉面前伸出已冻得发红的手，火焰红彤彤地映在若乐的脸上，看上去比方才苍白的脸色要好上许多。
司徒高端了一杯茶给若乐，再探手去抓住若乐的手腕，过了好一会才说：”你脉象不太平稳，注意些。“
”师父有心了。只不过是最近天气反复无常。“一杯茶喝下去，整个身体都暖和了些，”师父让我过来，可是北边战事有什么问题？“
司徒高原本寻常的表情此时变得有些凝重，双目微蹙，随手给火炉里添了一把柴火，那火苗”蹭“地窜高了，”不是北边的战事，是长安城里那位夫人的事。“
听得司徒高的回话，若乐眉毛一挑，眼里尽是轻蔑的神情，”如何，她还要兴什么风，作什么浪？“
”梅娘那边有话传来，说是张宰相手下的一名九品官员最近在西南边境活动频繁。“
”西南？“若乐那轻蔑的神情此时换成了不敢相信的表情，大梁西南边境往南便是蓟南门，是大梁与大齐的交界。
大齐自先王时期就已经向大梁俯首称臣，但是前年开始，大齐新国君祯琪登基，他治国有方，两三年间便将原本四分五裂的朝廷治理得当，朝中纷争减少，去年颁发了军功令，立功者，无论士兵还是副将，一律按朝中六品大员级别论赏，军队训练有度，士兵勇猛匹敌，一下子将大齐强弩之末的地位扭转成大势在望。
张宰相的部下此时如此频繁出入西南边境，若乐只觉得头痛不已，长安城那位夫人果真对自己手中的权力如此看重？
若乐扶了扶额头，倒吸一口气，”梅娘的消息不出错？“
”不出错。“
若乐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要她亲自过来天外楼，这事不要说师父，就是连她自己此时也有些乱了手脚，过了好一会，火炉中的柴火即将燃尽时，若乐才说了句，”传信给长老，我不日会亲自回去一趟。“
一直守在角落边的小李子抱了抱拳便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若乐和司徒高，两师徒此时只对着火炉里那忽明忽暗的焰火出神，仿佛时间也停止了流动。
”王爷对你好吗？“司徒高率先打破了寂静，他不愿见到若乐陷于沉默，思考中的若乐就像一下子回到五年前的模样，十分冰冷，十分可怕。
若乐笑了笑，脸上那冷若冰霜的表情瞬间瓦解，眼眉弯弯地看着司徒高，”他对我好。“
这一笑让司徒高失了心神，像是见到了五年前的，另一个若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李子也回来了，发鬓有些湿了，若乐见状拿出了手帕替小李子细细擦去水迹，”往后我若不在，你自己也要注意些，不要粗心大意，小心染了风寒。“替小李子整理好头发后，又转身面向司徒高，”师父，天黑了。我先回去了。“
司徒高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小李子像来时一样，抱起若乐从窗边一跃跃下高台，瞬间便从天外楼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徒高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默默叹了叹气，便转身归于黑暗中，最后那一丝炭火的光亮也没了。
若乐回到卿云殿，春意急急上来替小姐把了把脉，感觉无异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又将那白狐大衣拿来替若乐穿好，再给她捧来暖炉。
”你们不要将我看作初生婴儿，我只不过是身体有些虚弱罢了，又不是苟延残喘。“若乐嘴里嫌弃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春意再给小姐添了一床棉被，只留得若乐的一双大眼睛在骨碌骨碌地打转，”我们只不过是不想半夜起来侍候你，小姐别多想。“
卿云殿中，主仆相互打趣，嘻嘻哈哈，像是将一日的沉闷都一扫而空。
王府书房中，王爷此时正手持一卷书卷，就着那烛火仔细阅读。
”吱“一声，房门被推开了，沈明走了进来，一身墨绿色的衣服，只是肩上有两滩水迹，昭示着主人在细雨中站了许久，”王爷，他们回来了。“
王爷仍保持着阅读的姿势，”探得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吗？“
沈明神情一滞，双眸黯然失色，摇了摇头，”那李墨不过从卿云殿后方一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属下实在不知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哦？“王爷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明，”连你都追不上他的步伐？“
沈明抿了抿嘴唇，”是。即便是我使出了十成功力，也只能追得他半里路。“
听得这番回答，王爷又重新捧起了书卷，只是那眼睛看着文字，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