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五人酒足饭饱,依依不舍地从天外楼出来了。
临出来时,王爷莫名其妙感觉一道炽热的眼光一直跟随着他,疑惑地看了过去,却发现二娃子躲在木柱后,略带忧怨却又不舍的表情,王爷脚下一个踉跄,连忙攀上夫人的手臂,“夫人,外面的月光十分好,我们赶紧出去吧。”
今日明明才初三,哪里来的月光。
不明所以的若乐只当王爷不胜酒力,刚才王爷在饭桌上就对桃花酿赞不绝口,一连喝了七八杯,桃花酿酒色微红,花香扑鼻,回味甘甜,只不过后劲厉害得很,估计王爷这会开始上头了。
若乐的手也稍稍扶上了王爷,好让他能站稳些。
走出天外楼时,已经夜幕降临了。
大街上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从街头挂到街尾,在夜色中显得十分喜庆吉祥。
有垂髫孩儿手提着小灯笼,满街满巷地跑,身后便是他们的父母,男的面带微笑,只看着身边的夫人,女的一会看看丈夫,一会叫几声孩子的名字,听到回应了才放下心来;还有男男女女趁着这夜色窃窃私语,说说枝头上的鸟儿,说说天上挂着的星星,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大大小小的酒馆此时也人满为患,三大五粗的男人醉在店门口也是有的,花姑娘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招揽来往的客官,那腰肢软似无物,身上更是传来阵阵暗香,让人想入非非。
若乐与王爷走在前头,春意、小李子和沈明则是跟在后头,看似在欣赏街上的风光,实际在警惕着四周,虽说大梁最近安定了不少,可是难防有人趁此佳节,在人群中浑水摸鱼,他们三人一时还是不敢放松。
穿过最繁华的大街,将那非凡热闹抛在身后,若乐与王爷来到护城河边。
长安城依山而建,三面环河,护城河之外便是普通农户的住所,还有他们的农田,此刻也能听到农户家里畅饮开怀的声音,还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狗吠,炊烟袅袅,山清水秀,沃野千里。
若乐曾幻想过,自己成亲后,要养一条狗,一只猫,几只母鸡下蛋,自己在北墙之阴织布,丈夫带着孩童在东墙之下种豆,小狗在打瞌睡,小猫在晒太阳,几只母鸡咯咯咯叫不停。
只是如今看来,幻想终究是幻想,自己始终是不能自由的一个。
护城河边上有许多年轻男女在放河灯。
相传今夜的诚心祈祷月老会听得分外清晰,三月三送出了桃花,在四月初四便能收到意中人的杨柳。
传说越传越厉害,平日只是充当守卫城池角色的护城河,在今晚也多了几分情趣。
红红绿绿各色的花灯在护城河缓缓漂远,随水而去,一个打转又稳稳妥妥地向前漂走,义无反顾。
“王爷今日怎么如此好兴致?”若乐觉得有些奇怪,王爷平日总是公务繁忙,终日在皇宫里与皇上商讨国事,甚少留在府里,即便在府里,一回来也只是呆在他的书房,即便到了用膳的时间,也只是沈明端了饭菜进去给王爷,如此大忙人一个的王爷,今日竟在她身边呆了一整日,说不奇怪那倒十分奇怪了。
王爷也不接若乐的话,只轻轻抿着嘴,看着护城河边上的年轻男男女女,无忧无虑,在他们眼中除了彼此就再也没别的。他与若乐之间,隔着一个他的王府,还隔着一个她的天外楼,无论如何也无法给对方最纯挚的感情。
“夫人想放花灯吗?”
王爷的话有些突然,若乐一时没反应过来。
“听以前的老管家说,父亲母亲就是在护城河这里私定终身,随即情定一生。夫人想放花灯吗?”
王爷的语气与往日不一样,多了些伤感,也多了些怀念。
“嗯。”若乐点了点头,要是此刻她拒绝了,那便太煞风景了。
等了片刻,便等到春意和小李子一脸欢喜地举着花灯回来了。
“哧”火柴滑亮了,王爷一手护着火苗,一手小心地点亮那花灯,若乐举着花灯站在原地,看着王爷的神色,已恢复了往日那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这个坚毅的男人,这个大梁的将军,这个为大梁百姓挡住腥风血雨的男人,也是别人的孩子啊。
王爷小心地扶了若乐到河边,另一手还是仔细护着那花灯的火苗,“夫人,你要向月老许个情郎吗?”
闻言若乐又是一脸黑线,将自己方才内心的感概统统收回了,这王爷一如既往地不正经。
既然如此,若乐小心地捧着花灯,微微闭上眼睛,夜风绕乱她的发丝,身边的人仔细替她整理头发,温柔细致,只不过若乐在心里默念:我要沈明做我情郎,我要沈明做我情郎,我要沈明做我情郎。
看着那闭眼的若乐,王爷感觉心尖像是被谁撩拨了一下,痒痒的,酸酸的。
他是心疼他的夫人。
白天要到皇宫里与皇上商议国事,只能入夜了才潜出长安城,四处打探自家夫人的往事。
天外楼终究是个人多口杂的地方,尽管如此自己也是花费了好些时日才查出夫人的一丝半缕。
若乐身边的小李子武功高强,来去无影无踪,丫鬟春意则擅用毒,各种无色无味,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药在春意的小匣子里应有尽有,唯独他们的主子若乐,这般柔弱,活在这世上,便像苟延残喘般,街边任意一人都能将她置于死地。
他向来以为若乐是有意在自己面前隐藏功夫,直到打听到莫夫人的死。
莫夫人大约在若乐十二岁的时候突然感染急病,药石无灵,竟在大年三十那一日死去,而若乐在莫夫人去世之后也大病一场,幸得若乐的师父司徒高出门游学及时归来,保住了若乐的一条性命,只是那场大病终究在她身上种下了根,自那之后便一直是如此弱不禁风。
小李子和春意是司徒高在外收留的孤儿,安置在若乐身边便是希望能时刻看住她,要不然普通的伤寒感冒也能要去她半条命了。
若乐睁了眼,花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轻轻蹲下去,手一松,花灯便随波逐流,平平稳稳地顺着河水越飘越远,待到看花了眼,若乐才直起身子。
“夫人许了什么愿?”
若乐执起王爷的手,那双大手是握剑的,是染过人血的,是杀过人头的,可是若乐却莫名觉得温暖,只深情款款地看着王爷,“我一愿大梁国富民安,二愿王府子孙满堂,三愿王爷身强体壮。”
这二愿和三愿的暗示可不要那么强烈,她是诚心希望王爷与雪夫人夜夜笙歌的时候也能适当把握,不要为了美人累坏了自己,俗话说得好,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坏的牛。
瞧见王爷眼神闪烁,若乐便觉得自己终于调戏了王爷一次,心大喜。
王爷也点亮那花灯,眼看花灯飘远了,王爷才牵着若乐的手,侍候她安全回到平路,缓缓说:“夫人怎么不问本王许了什么愿?”
若乐一开始以为王爷要放花灯,只是悼念死去的父母,没想到平日征战沙场、杀人无数的王爷也会相信这无稽的传说,认认真真许了愿,当下便好奇地问:“王爷许了什么愿?”
王爷握住若乐的手加了几分力道,深情地看着若乐,“本王只愿,夫人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