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长安城在三月初三这一日都热闹非凡,但是要说到最热闹、最让人挤破头的还是天外楼。
天外楼不过最近两三年才崭露头角,前身还只是一家不太起眼小酒馆,每日靠卖卖桃花酿维持生计罢了,近三两年不知为何却热闹起来了。
装修气派、食物精致、价格合理是天外楼的特色,无论贫富贵贱,在天外楼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一款,且在天外楼讲究的是个“礼”和“钱”两字。
“礼”说的是先到先得,后到后得的一个礼数,即便你如何权倾朝野如何富甲一方,在天外楼也是需要排队的,尚未轮到你,便急冲冲往里闯,那就是你不讲礼了,那掌柜的只会说一句“得罪”,便下令逐客,管你是张公子李公子。
任何买卖都讲究一个“钱”字,天外楼自然也不例外,那掌柜尤其认客人口袋中的钱,只需客人从他身边经过,他的双耳便能估算出那人身上带了多少银两,算是一门听音辨钱的功夫了,但是“有钱使得鬼推磨”这句话在天外楼这里却是不灵验的。掌柜认钱,可是也只认那一顿饭的钱,如果客人要持财凌人,天外楼也只能对不住了,掌柜一句“得罪”又开始逐客了。
掌柜的越喜欢逐客,客人也越来越多,踏破门槛的事也时有发生。
几家对门酒馆实在看不下去,重金聘请了食界中几名极为挑剔之人到天外楼,扬言要拆了天外楼的台。
那几位食客趾高气扬地进去,称心如意地出来,从天外楼出来之后就一直对天外楼赞不绝口,从侯位时,店家担心客人烦躁,特意请了说书人为大伙说书,说得引人入胜,到上菜时,那跑堂的服务无微不至,体贴入微。
一时之间,天外楼名声大震,声名在外。
因而,天外楼的生意如水涨船高,掌柜只担忧那可怜的门槛,不知还能承受多少践踏,真是可怜了。
王爷、若乐和沈明来到天外楼的时候,正值晚饭时间,天外楼里里外外都人挤人,说书人说得热火朝天,里头吃饭的人也是吃得痛快淋漓。
远远就看见春意一蹦一蹦地朝他们招手,“小姐,王爷,这边,这边!”
春意在前边引路,带他们到二楼厢房,若乐看着一楼大堂那熙熙攘攘的客人,心里感觉十分安慰,掌柜那算盘打得“啪啪啪”作响,在若乐耳中听来真是十分悦耳动听。
如果某一日王爷不幸为国捐躯了,她大概只能做个富有的小寡妇了。
“夫人何事如此高兴?”王爷看着若乐那禁不住上扬的嘴角实在奇怪。
回过神来的若乐依然喜逐颜开,“看到长安百姓能如此安居乐业,臣妾感到十分自豪,这其中可是有王爷的功劳呢。”
只有百姓安居乐业,天外楼的生意才能红红火火,天外楼的生意红红火火了,白花花的银子才会源源不尽地落到她口袋。
王爷当然没有听到若乐真实的心声,心里对若乐那句“王爷的功劳”很是受用,当即心花怒放,对着前来斟茶的小儿,豪气万丈地说:“店小二,你们家有什么好吃的,尽管拿来。”
那店小二也不惧怕,依然继续手中倒茶的工作,眼也不抬地说:“我们天外楼出品的都是上好的,客官说的尽管拿来,是想将我们天外楼所有的菜式都尝试一遍吗?”
若乐听到这个店小二的回答忍不住在心里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真正的勇士就是敢直面强权!
那店小二给个人端上了茶,终于抬头看了看在座的客人,那原本不卑不亢的脸孔瞬间笑得如花儿般鲜艳,“哎哟!我说今日天外楼怎地格外亮堂,原来是王爷大驾光临!哎哟哎哟,真是有失远迎,王爷你方才说的是啥?天外楼好吃的?哎,小人这就给你介绍,今日的照烧鸡不错,外层的鸡皮爽脆,里头的鸡肉嫩滑,入口回味无穷……”
店小二依然滔滔不绝,若乐只想将方才在心里竖起来的大拇指收回去,说好的不卑不亢呢,说好的认钱不认人呢?
王爷一时接受不过来方才明明如文人般风高亮节的店小二忽地转变成街头拉客投怀送抱的春姑娘,只呆呆地听了对方一直对天外楼的菜式各种描述,只是他那架势像是要说到天黑也说不完,再这么说下去,会不会吃不上饭了?
“嗯,本王对贵店的照烧鸡,红烧狮子头,玉带虾仁、蟹黄蒸蛋、东坡肘子、红烧乳鸽、清蒸桂花鱼很有兴趣,不如就这些吧,”王爷急急打断了店小二,将脑海里仅记住的那几个菜名报了出来,旋即又看了看若乐,“夫人,这样可好?”
王爷点的那几道都是天外楼热门菜式,若乐自然没意见,只说了句:“再来两壶桃花酿。”
“对对,还有桃花酿,三壶!”春意在一旁也附和了几句,天外楼的桃花酿怎能少?
店小二高声回应:“好咧,照烧鸡红烧狮子头玉带虾仁蟹黄蒸蛋东坡肘子红烧乳鸽清蒸桂花鱼,再加三壶桃花酿!”报完菜名之后,店小二谄媚地向王爷笑了笑,“王爷稍等,小人即刻让厨房先做。稍等片刻就能吃。”说完,还向王爷抛了个让人感觉自己得了眼疾的媚眼,才依依不舍得退了出去。
那媚眼抛得王爷虎躯一震,情不自禁地将椅子往若乐那边挪了挪,咽了咽唾沫,“夫人,我怎么觉得那店小二有点不对劲?”
春意正打量着小姐带回来的两个小泥人,听得王爷的话,笑了笑,小声地回了王爷:“王爷,方才那位店小二可是天外楼的红人,人称快脚二娃子,他可是天外楼最勤快、服务态度最好的小二了。”
说到这,春意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是,他的确有些不对劲。”
“对吧,春意也瞧出不对劲了,夫人下次再来这边吃饭,可要提防那店小二了。”王爷一副邀功的表情劝诫着若乐,脸上满满“我在担心你,你快夸奖我吧”的神情。
若乐闻了闻那西湖龙井,半刻,再轻轻嘬了一口,齿颊留香,末了才放下茶杯,一手托着王爷的大手,另一只手轻轻按住王爷的手背,“王爷,那个二娃子喜好男色,还是王爷自个多些提防提防。”
明显感觉到王爷的手掌沁出了汗珠,若乐努力憋住自己的笑意,只担忧地看着王爷。
“如此,”王爷坐直了身子,“今日出门前书房的窗户像是没关,不如本王先回去关好窗户。”说完就要夺门而去。
若乐一把拉住了王爷,“府里的下人自然会关好门窗,王爷又何需忧心?”
“万一他们忘了呢?”王爷依然不死心。
“那我让小李子回去关便好,小李子腿脚好,来往不过半刻钟功夫。”
“小李子是夫人的侍卫,叫他替本王做事,不太好,还是本王自己回去。”王爷还在作最后的挣扎。
若乐实在忍不住扑哧一笑,这王爷有什么问题直接说不就好,偏偏要想个如此拙劣的借口,“王爷,”若乐放柔了声音,“你若是不习惯二娃子的服务,你换一个小二上菜便是了,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
王爷皱了皱眉头,“直接换一个店小二,他会不会认为本王瞧不起他?会不会伤了他自尊?”
王爷一张俊俏的小脸此刻满满的忧虑,剑眉微蹙,眼神里尽是担忧之情,看得若乐心头一颤,王爷也是很设身处地为旁人着想嘛。
“春意往日来天外楼时与几个小二相熟,由她去开口,自然没问题。”若乐朝春意使了个眼色。
春意当即明白,头如捣蒜般点点点,“我与三娃子、四娃子、五娃子都相熟,我去开口便是,王爷无需担心。”
王爷像是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只得答应。
店小二再进来时,已经不是二娃子了,王爷当即松了一口气,那心思总算是重新回到了桌上的美味佳肴。
照烧鸡外焦里嫩,香滑多汁;桂花鱼火候得当,少一分不熟,多一分则过老;东坡肘子肥而不腻,入口即融,回味无穷。
一直在北边军营生活的王爷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春意为什么如此喜欢天外楼了,相对比之下,王府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只是自己常年呆在军营中,军中物资匮乏,伙夫只讲究让大伙吃得饱,而甚少考虑吃得好,自然比不得长安城的水平。
夫人平日在王府里大概都是吃不惯的,只是她从来不说。
“夫人,多吃的。”王爷替若乐夹了一著桂花鱼,自己作为丈夫是否太失责,之前只想着若乐有没有在背后算计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若乐为了他在忍受什么、改变了什么。
“多谢王爷。”
“不用。夫人太瘦了,多吃点,将来生下的孩子才会白白胖胖。”
“咳咳咳”不知是王爷的话,还是王爷的鱼,若乐此刻被呛得要匀不过气了,如鲠在喉大概就是王爷那句话的功力了。
王爷不明所以,只当若乐是真的呛到了,一边轻轻拍着若乐的背,一边细声数落着若乐,“你看看你,吃个饭也如此不小心,以后如何看管孩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若乐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被噎住了。
厢房外面的客人听得连续不断的咳嗽声,纷纷议论:肯定是哪位客人第一次品尝到如此美味的菜式,一时心急噎住了,天外楼的出品果然非同凡响啊。
觥筹交错,红红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