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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月圆人不在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道稚嫩却带着沧桑的低语传来,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躺在屋顶,头枕左臂,右手执壶,吟诵一句,满饮一口。

一轮明月当空,不见一丝乌云相伴,银白如霜的月光洒向大地,照亮方圆十里的小镇,已是午夜时分,小镇一片祥和宁静。

渺渺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明月和少年和寂寞。

月光苍白,少年的脸苍白,苍白代表着无力,对应着漆黑,黑到极致代表着死亡,都是极致,到了极致不都是最接近,无力和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正如他苍白脸,他的心已经接近死亡,只剩下寂寞。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少年都有着同一个名字,叶朗。

拥有生命的气息,代表着生机。

前世,他在地球,出生于一个平凡的家庭,还没有体会到亲情的温暖,一场变故,让年仅四岁的他成了孤儿。

接下来三年,陆续有人来领养他,然后变故再生,他又回到孤儿院,直到最后,再没有人敢来领养他,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他似乎就是传说中的灾星,与他亲近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于非命。

之后,甚至孤儿院也莫名毁于一场大火,只有他一人安然无恙的幸存下来。

之后几年的岁月,叶朗所到之处,必有灾难发生,他成了人人厌弃的对象,许多国家争相将他带入实验室研究,却都因为种种意外,将叶朗之外的一切毁于一旦。

最后,他被流放到一座孤岛上,短短几天后,一颗流星从天而降,孤岛沉没,叶朗消失。得知消息,一些还想再研究他的国家纷纷暗自庆幸,却不知叶朗已经被一颗流星砸到了异世界。

来到此界,叶朗的躯体已经毁灭,只剩一道灵魂,重生为一个刚要降生的婴儿。

似乎重生并没有让他的灾星属性消失,叶朗刚出世便被抛弃在荒野雪地中,所幸刚好被路过的修士叶青峰所救,带回当归镇抚养至今。

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叶朗就发现这个世界并不简单,这是一个此前只存在小说中的仙侠世界,不仅有飞天遁地的修仙者,还有吞云吐月的妖魔。

然而,这一切与他无关。

在收养他的叶青峰鉴定下,他天生魂魄残缺,无法修仙,流连最基础的武道,也因体魄孱弱,难以修行。

自他出生以来,就是一个药罐子,离了药物维持,能活两天,都是好运。

世事变迁,岁月流逝,即便有药物维持,他的生命已经即将走到尽头,心中的绿色净土也已充满死气。

一口又一口的喝着,叶朗似乎要将世间所有的寂寞都喝下。

不久之前,和他一样,同为叶青峰收养,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叶桑,也已经离他而去。

叶桑是来到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带给他亲情温暖的人之一。

起初,叶朗并不和她亲近,或者说包括叶青峰在内身边的人,叶朗都不和他们亲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灾难属性,会给身边的一切带来不幸。

叶朗试图逃离过,第一次还没走出院子,就累得晕倒,失败。

第二次好一点,跑到了小镇的街上,虽然也不过是三百米的距离,结果被几个打闹的孩子撞到,又愉快的晕了过去。

第三次,第四次……一遍又一遍。

直到叶朗“药罐子”的名声传遍方圆不过七里的小镇,他终究还是没能逃离出去。

无奈之下,叶朗做出最后的疯狂——自杀!

这是一件需要莫大勇气的事,即便前世在经历种种不幸之后,叶朗都没有选择自杀,并非因为懦弱,而是对命运的不甘。

对于重生过一次,他不确定再死一次是否还能重生,以及重生后能否摆脱灾难的属性,但却是可以摆脱眼前的一切……慈祥和蔼的叶青峰爷爷,胆小害羞的叶桑。

他们带给叶朗的亲情和关爱,无疑是他最渴望的,但正因为渴望才不忍心去触碰,接近他意味着将面临毁灭。

自杀依然失败,那一日叶朗割破手腕,静静地看着鲜血从身体流逝,直到失去意识,结果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又看到了叶桑那稚嫩白皙的小脸,爬在他的身边像个睡天使。

多么美好的一幕,叶朗也曾多少次在梦中梦到相似的瞬间。

微微愣神片刻,回过神来,他却恨不得马上逃得远远的。

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沉睡的天使,而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他想逃开,身体却仿佛不属于他的,提不起一丝力气,难以动弹分毫。他想大声大声疾呼,口中只能传出沙哑怪异且低沉的嗓音。

小叶桑被惊醒过来,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蜷缩着瘦小的身躯,直到发现叶朗只是躺在原处,无力的怪吼,才长长的呼口气。

至于叶朗那自认为很凶恶的眼神,被小叶桑直接无视。

可怜的叶朗,尽管前世他带给无数人灾难,尽管并非是他的本意,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知道生命的可贵,他本质还是非常善良,比之“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有道高僧也不差。

之后,叶朗见到了把他从阎王手中拉回来的宗玄大叔,当归镇百草堂堂主,赫赫有名的医师。

叶朗自杀失败,却也让他无力动弹,即便是想要再次咬舌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于是叶朗决定绝食,可是小叶桑却自告奋勇的喂他吃饭,小叶桑每次都会像哄孩子一样,让他吃饭,让前后两世加起来已经三十多岁的大叔,被一个满身奶香的小丫头,当作小孩子哄,叶朗内牛满面,羞愤欲死,他常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对方,尽管对方一而再地无视。

不吃?好吧,很简单,小叶桑很轻易的就掰开他的嘴巴,将药粥喂下。绝食计划,再次失败。

每天都在和小叶桑相伴,小叶桑在他身边每天说的话越来越多,原本的羞涩胆小也一去不复返,变得活泼开朗起来,尽管每天都是她对着叶朗一个人自言自语,叶朗沉默不语,只是后来不再那么抗拒。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去了半年,叶朗已经六岁,尽管他瘦小的只像四岁。这段日子,灾难一直没有发生,渐渐的让他忘却一切烦恼,远离担惊受怕的日子,对他来说,这绝对是两辈子以来,最美好的一段岁月。

这一段时间,也让叶朗沉静下来思考,尽管还不能确定,但是他心中对于他灾难属性的规律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

面对这个更加高级的仙侠世界,他的灾难属性似乎只能龟缩起来,这么长时间以来,既无法影响叶青峰这样,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修士,流连小叶桑这样的普通人也不受影响,只有他自己,从出生到现在都病怏怏。

想通之后,叶朗感到从未有过的舒心,连一旁小叶桑的喋喋不休也觉得悦耳动听,嘴角不经意流露出微笑,被小叶桑发现后,来了句,“你烦不烦”。

“木头郎,你笑了耶!”当时的小叶桑惊喜万分,之后被叶朗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才昂首挺胸,像只白天鹅,傲娇的哼哼说道:“才不稀罕你笑呢。”

叶朗大笑不止,从未有过的开心,笑得流出眼泪。

“木头郎,你怎么哭了?”

“我开心,没有哭。”

“骗人,我开心会笑,我不开心才哭。”

“没骗你,我是开心才哭的。”

“那为什么我和你不一样?”

“人和人不都是一样的,你开心只需要笑,用不着哭。”

“真的吗?”

“真的。”

“那我能不能和你一样?”

“为什么要和我一样?”

“因为我和大家一样,开心只会笑,不会和木头郎一样哭,我如果和你一样,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也不会不开心。”

“……”

“你怎么又哭了,难道是因为我要和你一样,所以你太开心了?”

“好吧,我败给你了,你不用和我一样,我不会因为这样而不开心。”

“真的?”

“真的。”

“那好吧,木头郎,那你以后能不能经常哭?”

“为什么?”

“我想你和我一样每天都开开心心。”

“……”

从此以后,叶朗每天都在努力的给小叶桑解释哭和笑的定义,因为他不哭,小叶桑也不笑,水汪汪的大眼睛,垂泪欲滴的看着他,让他心疼,每当此时,叶朗只好努力的挤出几滴眼泪。

直到多年以后,小叶桑才明白哭和笑,究竟意味着什么,却时常以此捉弄叶朗。

美好的岁月,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已经过去十三年。

叶朗由于身体孱弱,几乎很少出门,以至于同龄朋友少得可怜,除了朝夕相处的叶桑,也只有邻居铁匠铺里那可怜的小学徒铁虎,一个虎背熊腰好似成年壮汉,脑筋却让人着急的憨厚少年。

叶桑也变成一个窈窕少女,身体弱不禁风的叶朗站在他身旁,直接比她矮了一头。

在叶朗眼里,一直只当她是妹妹看待,她却以姐姐自居,事实在旁人眼里也差不多如此,她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着叶朗。

就像她时常对叶朗说的,“你身上有多少颗痣,我都一清二楚。”

让叶朗不得不感慨,当年的羞涩胆小少女已经一去不复返,剩下的只有当归镇的“混世小魔女”。

可惜,美好总是短暂的,直到半年前。

“木头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可以去找铁虎那小子,我已经好好叮嘱过他。

本姑娘就要和仙子师傅去修仙问道,学习厉害的医术仙法,比宗玄大叔还要厉害十倍,百倍,到时候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你一定要等我,不许和无缺楼的那些姑娘眉来眼去,记住,你是本姑娘的,最多十年,本姑娘一定脚踏七彩祥云回来娶你……”

叶桑还没说完,就被她那带着面纱,看不清脸色,却可以想象得到,满脸铁青的仙子师傅,弹指化作一道流光,卷上五彩祥云,化虹而去,原地留下满脸黑线地叶朗,于风中凌乱,一旁鹤发童颜的叶青峰却是满脸忧色,叹了口气。

叶青峰很清楚,叶朗已经时日无多,这些年来,虽然靠着药物维持,身体表面渐渐的恢复到正常人水平,但是内里早已经千穿百孔,能多活两三年,都是幸运。

即便是叶桑的师傅,来自遥远的仙道圣地中土,身为一流修仙宗门长老,拥有天仙级修为的云洛仙子,也无能为力,只能勉强让叶朗多活两年。

叶朗的问题不仅是三魂七魄的残缺,还是因为身体中隐藏着一道强大而未觉醒的血脉,没有相应传承功法的引导修炼,血脉的反噬之力会越来越强,直到叶朗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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