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兵和颜金裔回来后,见到金召阳已经换好了衣服在等他们。两人自金召阳的脸上气色中可以看出,他的体内仿佛发生了什么变化,两人想要问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金召阳见他们的神色,知道他们想问什么,刚想要告诉他们自己已经突破了传统的武学境界,但想到那三个月的时间还是忍住了,他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感怀。
于是他笑着说道:“你们见到皇帝,他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封赏给你们呀?”
两人将带回的包放在桌子上,郎兵道:“东西虽好,但对我们来说没有多大用处。”
他接着又问道:“你不是说有事要和我们说吗?究竟是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金召阳道:“你们还记得我在出镖的时候曾说过要在北方建立一个镖局吗?”
郎兵道:“我记得你是这样说的,把东西交给皇帝后,你就在京城考察人情和地段,选择一个时机开建镖局。”
金召阳眼光深邃,轻叹了声,道:“现在我时间不多了,这个想法肯定是实现不了。”
郎兵和颜金裔对看一眼,正想说些安慰的话。
金召阳又接道:“这次的代价虽然付出了很多,但任务总算完成了,我们也可以向庐陵王交代了,你们回去后向我父亲说要厚待这次牺牲人的家属,如果没有他们,我们这次的任务根本完成不了。”
郎兵试探道:“三少,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金召阳摇了摇头,道:“你们回去后还要叫我父亲多注意下镖局里的其他人,这次曲天华的事绝非偶然,以后我不在,镖局就要靠你们两个了。”
郎兵惊问道:“三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后都不回镖局了?”
金召阳笑了笑,道:“我要留在这里,我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做许多事,我准备在这里找些强盗玩玩,等你们安定了镖局里的事后,一定要代我在这里开个镖局,因为这是我的心愿。”
他这话说的很平淡,但郎兵和颜金裔却知道了他的意思,颜金裔道“三少,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孤单了,北方之地处处凶险,我也留下陪你,也好有个照应。”
郎兵在旁也分析道:“颜金裔说得对,曲天华的事虽说有许多蹊跷,但从只有他一个人动手可以看出,他背后的人虽有野心,但还不敢放胆造次,他这次的行动可能只是一种试探,虽然说这次劫镖有名门正派的武当,诡秘异常的唐门和那剑法冠绝的九华剑派,我猜测他们定是受了赤火帮慕星剑的挑唆,你们只要找到那慕星剑,这件事可能就会问清。”
金召阳笑道:“你们难道还不知道,我决定的事是不能改变的,那个人虽然现在还不敢造反,但危险已经存在了,所以要你们俩回去我才能放心,等到你们和我父亲处理好了再来这里开镖局的时候,可能长风镖局的名字早已在这里传遍了大地了。”
说完他大笑了起来,仿佛在他的笑意里他已经把长风镖局的四个字印在了这北方大地上。
郎兵叹道:“三少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们再说也没有用了。”
他接着又道:“我们难得来次京城,这次既然已经来了,我们就在这里住几天,顺便去外面看看京城的繁华和人文习俗,以后若在这里开镖局也好有个准备。”
金召阳笑道:“好,说得好,我们正该去看看京城的风貌,以后回去若有兄弟问起,你们也好有个吹牛的本钱呀。”
洛阳,以地处洛河之阳而得名。自夏商以来有许多朝代在此建都,素有千年帝都之称。更有隋炀帝杨广夜梦牡丹,而迁都洛阳,名谓东都。对东都大规模营建,被世人誉为牡丹花城。
洛阳位于洛水之北,水之北谓阳,故名洛阳。洛水既是洛河,因被人常叫洛水而名。上古时期就已存在,古称水是黄河下游南岸大支流,悠悠洛水流转千万年,不知养育了多少人而流入黄河。
对于洛阳城,最难忘的一个人恐怕就是李世民了,当年还是秦王的李世民率军队争鼎中原,将王世充围在洛阳城中,但当时的洛阳城是王世充的都城,城高墙厚,更兼他们也是上下一心,李世民围攻了月余也奈何不得。
更要命的是在李世民围城的时候,王世充就向兵力还在李世民之上的窦建德求救,而在他们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对峙,窦建德认为时机已到,发兵十多万,由自己亲自带领想要一战定天下。
而在当时的李世民总兵力才三万多,攻城都嫌兵少如何还能分兵去应对窦建德的十多万大军。
李世民能被后人誉为千古明帝,不仅是他的决心和魅力,还有他军事才能和嗅觉,他也敏锐的察觉到这一战将会成为他夺取天下最重要的一战。
他竟大胆的只分兵三千五百名,由自己亲自带领驰援虎牢关,剩余的兵力依然围困洛阳。
需要说出的是他所带的三千五百军士是他手里最精锐的玄甲军,玄甲军在当时来说,无论装备,胆色,军力都可算是顶级中的顶级,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特种部队。
李世民就率着他这样的部队进驻在了虎牢关,而虎牢关之战也是李世民一生军事上的最高光,也是最带有隆重色彩的一战。
在决定天下归属的虎牢关之战中,李世民将智谋、勇猛、耐心、果断等各种统帅才能发挥到了极至。
也许他开始的想法只是守住虎牢关,毕竟虎牢关是个真正的险要关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它真正的气势。
只要李世民守住虎牢关,等洛阳城一破,他的大部队来到,再和窦建德决战的时候,他的底气就更足了。
但谁曾想到他不仅守住了虎牢关,而且还逮住了一条龙,在与窦建德对峙了两个月的时间后,他不仅依靠不到万人的兵力大破窦建德的十多万,而且还在追击中抓住了窦建德。
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役?是真正无法想象的战役,不仅李世民想不到,恐怕窦建德也是万万想不到的。
在这里我且不去详细述说这场战役的细节,李世民大破窦建德后又增兵围困洛阳城,王世充在最后水粮完全断绝许久后,被逼献城投降。而在之后的短短的几年间,李世民就统一了天下,说虎牢关是他一战定天下的战场丝毫不为过,而大唐在他的治理下也达到了鼎盛的繁华。
如今的洛阳已是大唐的都城,以往的战争似乎已经被世人忘了,李世民当朝的时候,皇城本是立在长安,但如今那里的盛世也只能在一些大臣的心中寻牵,自李治接位,武则天涉政后,就将皇城迁到了洛阳来,如今的洛阳已是万国朝拜的中心,盛世繁荣不在以往的长安之下。
金召阳和郎兵,颜金裔走在洛阳城中的大街上,他们不知道这大街叫什么名字,但那繁华热闹的景象却是他们在别的大城里从没有见过。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两旁店铺的衣饰奢品晃得三人眼花,不时从他们身边穿插而过的华美姑娘,她们身上所飘散而来的香气更要将人醉倒。
郎兵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以前常听人说皇城的奢侈生活犹如天堂,现在看来倒正是如此,只不过不知道那万象神宫在那里,我真想去瞧瞧那有天宫之称的所在。”
颜金裔道:“万象神宫乃明堂也,我曾见到一些书中记载,明堂共三层,底层为四方形,四面各施一色,分别代表春夏秋冬四季。中层十二面效法一天中十二个时辰。顶层为圆形,四周环绕九龙雕塑。中间有周长十五米左右的巨型木柱,上下通贯,故此又名为万象神宫。”
他笑着又道:“光看那记载就可以想象到它的宏伟和气势,若能真正见到那到真是不枉此行了。”
郎兵也笑道:“就算我们知道它的所在地方,恐怕我们也是靠近不得的,那地方岂是我们这等人所能接近的。”
说完两人又是相顾而笑,他们两人的说话岂不是和我们现在的年轻人一样,对于一些传说中的事,虽然想要瞧见识一下,但还没到非见不可的地步。
金召阳道:“世上绝没有完美的地方,也没有完美的生活,就算在这繁华绝世的皇城,也有不少的失意之人和落魄人家。”
两人听到,停住了笑意,问道:“哦,三少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金召阳手一指,道:“你们看,那边的那人岂不是潦倒得很。”
两人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但见得在街道的一个角落处摆了一个小摊子,摊子上放着一叠纸张和一根毛笔,摊子后面坐着一个中年人,看去像是个摆摊卖字的读书人。
那中年人的衣裳看去本来是蓝色的,但现在已是变城蓝白色了,想来定是被洗过许多次的缘故,衣裳上更是补了好几个补丁,看去实在是破旧不已,想必他换洗的衣裳实在是少,所以只能穿着这个衣裳出来。
他的脸色也是枯黄,一双眼睛深陷无光,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穷困潦倒,餐无饱腹,在这繁华的街道上显得如此孤苦和伶仃。
郎兵道:“看他摊子上的纸和笔,他定是个读书人,怎么会穷困在此?”
金召阳道:“他定是来考试科举的,想必是没有中,又不想回去,所以才会被困在这里。”
在古代读书是件不容易的事,也是了不起的事,一般的老百姓是读不起的,唯有那些殷实的人家才有闲钱供自己的儿女读书。
而科举制度是隋朝的隋炀帝杨广推行的,他的用意就是要打破被那些士族门阀和庶族地主垄断的读书行业,在下层中选取一些人才,隋炀帝杨广虽然被后人称为昏君,但他的这个制度却是明君的选择,延续了一千多年,直到清朝灭亡后才被取消了,可见在他后面的皇帝都认同他的眼光和做法,而在唐朝的时候,科举已是发展到了巅峰,李世民曾说了一句话:“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这句话正反映了当时科举的程度。
颜金裔道:“读书之人,他的家庭想必定是不错,既然在此中举不得,何不回家逍遥,为何还要困在这里自我潦倒?实在不懂。”
说完他又连连摇头,表示想不通。
金召阳笑道:“读书之人的面皮极薄,他想来是在来的时候夸下了海口,谁想却是不中,自然无颜回去了。”
笑完他突然放声吟道:“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
吟声未落,那落魄的中年人无神的眼睛突然发出了奇怪的光彩,想必他已听见了金召阳的声音,一双眼睛更是盯着金召阳。
金召阳笑着走向那中年人,郎兵和颜金裔只得跟了过去。
中年人看着停在他摊前的金召阳,举手行礼道:“小哥吟得一首好词呀,看来才学必在我之上。”
金召阳笑着回礼道:“先生见笑了,这首词是我以前见别人作的,我记得不全,只能胡乱吟唱几句罢了。”
中年人举手道:“小哥谦虚了,在下文明志,敢问尊姓大名?”
金召阳也举手道:“小哥不敢当,小弟金召阳。”
郎兵和颜金裔见到金召阳突然变得斯文起来,不由都感到惊奇,因为他们以前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金召阳给人的感觉一向是意气风发,锋芒毕露。
他们却不知道金召阳的心理现在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自他知道自己只有三个月生命后,深埋多年的人性脆弱已经无声息的蔓延上来,在这个热闹繁华的皇城大街上见到那落魄中年人,他竟不由的升起了股怜悯之心,竟想要去帮忙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情感会那么脆弱起来。
其实这世上的每一件事在反差越大的时候看去越是很明显,就像是在当今的社会,若是在灯红酒绿的街上突然看到一个满脸绝望的乞讨人,你的心里会怎么样?大多数的人都会自然的掏出点钱给他,这种心理很微妙,很奇特。
当然现在的社会不比以前,有些人就是利用人们的这种心理,假扮乞讨骗取别人的钱财,有些人更是把他当成了挣钱的职业。
而金召阳在这一掷千金的皇城大街上看到这个落魄的中年人,心里不由的升起了人性的软弱。
金召阳道:“先生看来是个饱学之人,怎么会在此地做起卖字的行当?”
中年人文明志脸色不由一红,叹了口气,道:“哎,说来惭愧,我来此地已有十年了,本是为了考举,谁想竟年年不中,只能落得这个下场。”
金召阳道:“考取既然无功,何不回家与家人团聚,也省得两地分离,各种相思。”
文明志黯然道:“我在离家之时已经发誓不考取功名就不回家,现在我如此落魄,实在无颜回家,只能在此残延苟生,其实心中已无生活的勇气了。”
金召阳笑道:“男儿志在四方,何必在读书一道中困死呢。”
文明志眼睛一亮,道:“我与小兄弟一见如故,真想与你畅谈下胸中所有不快之事。”
其实他那里是一见如故,只是因为在这些年里屡遭挫折,又被各种人贬视,心中实在是郁闷厌生,现在金召阳突然问起,直将他心中所有的情感都勾起,只想能一吐为快才好。
金召阳哈哈笑道:“正该如此,我也正想与先生谈谈,好教先生可以回家与亲人相聚。”
他的生命只有三个月,其实最该回去与亲人相聚的人是他,可他偏偏却又不能过去,因为回去后,等待他和他亲人的后果是生死离别,到那是恐怕更加痛苦,也正因为他有这个情怀,所以他才希望天下的人都能相聚幸福。
文明志不知道他的事情,那里知道他的感情,只是定定的看着金召阳,郎兵和颜金裔却知道,他们明白金召阳心里的痛苦,但也只能在旁边默默的看着。
金召阳笑道:“我们在此说话不便,不如我们寻个酒家,一边喝酒一边聊话岂不是好。”
当下文明志将那木摊子收起放在了角落,他倒放心得很,因为那木摊子实在是破旧,放在那里只怕别人看见了也不会捡走的。
他将纸和笔一卷就随金召阳他们进了旁边一家的酒楼,上得二楼,酒过三杯,文明志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叹道:“原来酒是这么烈,还有点苦呀,这么多年来,我似乎已经忘了酒是什么味道了。”
他这话说得极是凄凉,想必他是将这么多年的境遇夹着酒味咽下肚里,三人听得也不由心里恍了下。
金召阳笑道:“我大唐自太宗皇帝继位后,已是繁荣昌盛,何来苦这一字。”
文明志又喝了一杯酒,摇头道:“盛阳之下必有阴影,一个国家无论多么繁盛,总有许多的腐败,如今朝廷虽有皇帝之名,但真正行政的却是武后,我想过不了多久,皇位上坐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他又接道:“你看她修建明堂之举,奴役了数万民众,发费了亿万贯钱财,国家的财库几乎被她洗空,民声怨道,那些大臣官员却故作不知,只是一意奉承她的私欲,如此风光繁盛又能坚持多久?”
金召阳三人听到心里不由一惊,私下议论朝政本是重罪,何况对象还是武后武则天,若让别人听见岂不是杀头之罪。
其实文明志说得也有道理,武则天虽是个了不起的政治家,但她发在私欲上的钱的确是数不胜数。
所幸在唐朝是个开放的朝代,还有酒楼里的酒客都在大声呼喊,相互邀酒,他们说的话别人也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