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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星煞天狼

老母生前胃口极好,也无病疾,身骨健全得很,这离世得未免太过仓促,缙王得知此消息还当是穆久天为了请他过去的一个借口,但又思及穆久天不可能拿老母的死开玩笑,这才快马加鞭赶来西南的裘山。

缙王赶到穆子林之时,普陀寺的僧人正聚集在灵堂外的院落中排列有致地吟唱,穆家人及青云寨的弟兄跪在灵堂外的东侧,秦班岛的人跪在西侧,博若和朗玛也裹上了孝布。

“穆久天,你好大的胆儿啊!老子堂堂缙王,你狗日的居然不过来给老子牵马。”缙王武生坐于爱驹之上不愿下来,他不爱走路,有约莫二十年时间都在马背上度过,身穿轻巧便于活动的藤甲,右手持一把青龙偃月刀,左手不停捋着下巴上那一小撮山羊胡。武生拜了四十年关公,连自己的马驹也叫作叱兔马,关公应是在天有灵,遂助其驰骋沙场屡战屡胜,但到底没能圆了“髯长二尺”的愿望。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打趣。”穆久天起身捋了捋膝盖,领缙王入寨的守寨人要牵住叱兔马,被缙王打发了开,“让你家寨主来。老子这叱兔马只有他那家伙才配牵。”穆久天笑迎上前牵住叱兔马,缙王这才下地。

缙王身长八尺,比穆九天高出一个人头,浓眉之下,两只狭长的丹凤眼确与关长云颇有几番相似。秦班博若让儿子朗玛看了看缙王随行的三个贴身侍卫,三个都曾陪伴缙王披荆斩棘,不是善良易对付的角色,他们每人负责一辆马车,马车上堆满了稻草。怕只怕稻草下面还藏着他物。

普陀寺的虚淸方丈一直盘坐于灵堂之内,听到缙王的声音,抬起手臂,屋外的小和尚忙迎上去将方丈扶起来,掺出门外。方丈捋了捋长及膝盖的白色胡须,白眉与眼角下垂平添几分苍老,两个厚重的眼袋耷拉在脸上。虚淸佝偻着身子,只及缙王腰间的高度,声音低沉而沙哑:“贫僧法号虚淸,见过缙王。”虚淸方丈的身子弯得更低,缙王忙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扔给侍卫,将方丈扶起,“方丈免礼!快快请起。”

虚淸慢慢说道:“明日子时,请缙王来我普陀寺,贫僧有一样东西要交给缙王。”缙王疑惑,忙问是何物,虚淸却转了身去,“来了自然知道。”

说来也奇怪,缙王一家虽与穆家世代交好,但与普陀寺从未来往,更没有听过这法号虚淸的方丈,只听穆久天说是位得道高僧。也罢,缙王想着明日老母入了土,斋事便了解,自己并不能在此逗留太久,而普陀寺正在自己回凤凰城的途中,倒也方便。

虚淸方丈望了一眼天空,穆子林茂密的竹林将院落围成一个方形,朔日,天空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光亮。“是时候了。”虚淸方丈沙哑的声音被风中搅动的竹叶淹没。小和尚冲不远处的敲钟人点了点头,敲钟人也点头回应,手中牵引的铜线被拉扯,一声悠长的钟声响彻穆子林。

就在此时,原本昏迷的小狼裘被穆峰带到了穆峰的屋中,医者正为小狼裘包扎头颅上的伤口。突然,在这钟声响起之后,小狼裘猛地睁开眼,双眼惨白不见瞳孔,并猛然坐起身,将床前的穆峰和医者推开后纵身一跃破窗而出,而后几经跳跃便攀爬上了穆子林灵堂的屋顶。

“嗷呜——”一声哀戚的狼嚎在裘山四周回绕,余音不断。然而,狼嚎声落,小狼裘也随即瘫软,沿着屋瓦滚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穆泓惊慌失措,忙不迭上前查看。

“这是个什么东西!穆久天啊穆久天,你怎么养起了狼人?”缙王立即大步向前拦住虚淸方丈,“怎么回事?怎么你一敲钟这家伙就出来狼嚎,钟声一停,他也昏了过去?”虚淸只道,“天狼食月,是为星煞。穆寨主,还是劝穆姑娘离那厮远些吧。”穆泓听到这话,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虚淸方丈,只是虚淸眉毛下面的双眼皱得只剩两条缝隙,加之毫无月光,看不清虚淸的双眼,只看到被火把投影出的两道暗影。穆泓不顾穆久天的呵责,与刚刚赶到的穆峰将小狼裘再一次驼进了屋。

虚淸方丈朝小和尚使了一个眼神,小和尚便清了清嗓子,说道:“吉时已到,请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缙王爷和穆寨主在内的各位大人回避一个时辰,灵堂院落内不得留人,以免影响方丈与佛通灵。”

听到这话,秦班博若父子率先站了起来。几个青云寨的人也慢慢起身。“你,站住。”朗玛冲着青云寨的其中一个人喊道,“带我和我父亲去客房。”那人瞟了一眼缙王,压低了声音回答道,“你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朗玛听这话不乐意了,拉长了嗓子喊,“好大伯,这是你教出来的徒弟吗?这张扬的劲怎么觉着像我表姐啊?”

“好啊你穆久天,这家伙又是谁?老子不过一年没有来,你就多出来个狼人,这还多了个侄子?老子都没听你讲起过!”缙王用力地捋了一下山羊胡,将手背在身后。“说来话长,这父子是秦班岛的人,家妹穆久筠的丈夫与儿子。”“哦?穆久筠?哦!不对啊,大妹子不是没有儿子吗?哎哟老子这脑子,糊涂了,是她丈夫的儿子。”

穆久天点点头,并发布施令,“青云寨所有人,随我去后院。小冯,你带博若父子去寨南。缙王请随我来。”缙王紧随其后,并命三侍卫将叱兔马牵上,三辆马车也跟着去了后院。

穆峰房内,医者再次为小狼裘包扎头部的伤口,以及手臂上因为从房顶上滚落而增添的新伤。

“穆泓,你可听到长老说的话了?”穆峰按住小狼裘的身体,担心他又突然醒来。穆泓答道,“听得清楚得很。你要是信他……”没等穆泓说完,穆峰便说,“笑话,我穆峰信山,信水,信蛐蛐儿,也不信一个僧人。”穆泓朝穆峰微微一笑,无言胜有声。

“哎哟我的大哥啊,”穆泓抢过医者手里的纱布,亲手为小狼裘包扎,并数落医者,“你说你,从小跟着我娘学医术,学了也有七八年,我娘又去世十二年了,你这医术居然还不如我!”说到医治,四年前老母大病了一场,还是穆泓去天狼雪岭采得灵芝,老母服用后四年内再无病无痛,这怎么就突然离世了呢?

穆子林后院,缙王让几个侍卫把四只马匹牵去了马厩,只剩他与穆久天二人。缙王带穆久天站在马车面前,将稻草一举掀开,只见稻草下面竟是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青铜器皿,尽管火光微弱,却无法掩饰其精美绝伦。“这是老子前几个月征战时的战利品,知道你喜欢这些破玩意儿,就给你带来了。”

“这哪使得!缙王,你对我青云寨已经够仗义了,每次来还带这么多贵重的东西。你最好明天还是坨回去。”穆久天一边说着不要,手却一直放在青铜器上不忍离开。“哈哈哈,穆久天啊穆久天,你哪次不是说着不要最后全部摆进了自己房间里面?老子这是看得起你!也就你能跟我干上五个回合,我说,你真的不要考虑一下去凤凰城效命天皇?老子不是跟你吹,随便带上几千精兵出一次城征战,比你青云寨的人多到哪儿去了,搜刮来的战利品你那破屋子塞都塞不下!”

穆久天摇摇头,“我上有……唉,现在没有了,但下有小,还有青云寨的弟兄们,我走了,谁留下来带领他们?我那儿子?成天玩蛐蛐儿,指不定就把弟兄们当成蛐蛐儿拿来斗,女儿倒是英武,但到底是一介女流,谁愿意服她?”“穆久天你给老子打住,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再说寨南的秦班博若父子。秦班岛的弟子留在门外,博若和朗玛在屋内窃窃私语。“父亲,我有一事不明,你可还记得扑在我身上那个狼人?他的血偏偏将我面前的帝王鲸鱼骨腐蚀成散沙却对我没有半点伤害。”

秦班博若长叹一口气,问朗玛:“十多年前,也发生过一件相同的事。秦班岛上来了一个毁了半边脸的女人,她当手里就握着能腐蚀螭吻骨的药,”博若将骨剑抽出,骨剑上凹凸不平极为粗糙,“但那时她的药还未研制完全,我的剑也是那时被她腐蚀掉的。”

只是这女人跟狼人有何关系,并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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