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与其他人一出去,梅长苏便立刻从随身的袖袋中摸出一个深蓝色毫无花纹的荷包,荷包里有阿七后来赠给他的青痕膏,拔开盖子,把药膏通通倒在阿七胸前的伤口上。
对,阿七最重的伤在胸口,深可见骨,皮肉外翻。梅长苏看到了她的伤口,也发现了她不能说的秘密。此刻,梅长苏脑子极乱,无数的念头如无人管理的荒地般,各种杂草横生,搞得他的头突突地疼。
梅长苏轻咬舌尖,用疼痛来刺激自己努力不去想这些,用匕首把阿七的衣服割开些后,帮她把药膏抹匀。用自己的斗篷盖在对方身上后,喂了一颗护心丹。做完这些,梅长苏已经累的满头大汗,可他不能停下,这一院子的死人,终是要人进来清理出去的。
梅长苏想了想,把阿七双臂交叠置于腰上,用手绢绑紧,将她上身用力扶起,一手臂托着她的肩,一手置于阿七双腿膝盖下,运了运气,一用力,把阿七抱了起来,可还没向前走两步,梅长苏就觉得自己的手臂犹如两根煮透的面条,既软又烂,仿佛随时会断掉,一双腿才走两步,就支撑不住,整个人摇摇晃晃,梅长苏不怕自己摔跤,却怕把伤重的阿七摔到地上,伤上加伤。
梅长苏气馁地把阿七放到地上,整个人喘得厉害,胸口也似有千万根在扎。梅长苏心中透着哀伤,当年的他,抱比阿七两三倍体重的大男人都不是难事,可如今......
梅长苏最后只好用拖的方式,拖着阿七的双脚,一步一步艰难地把她拖回房中,翻出阿七放在房中的药箱,拿出白布,为阿七包扎。白色的布一圈一圈裹住阿七胸前狰狞的伤口,梅长苏忽然发现白布上似滴了几滴水,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此刻已是满头大汗,包好伤口,为她翻出圆领的中衣穿上,盖上被子。梅长苏觉得,做完这一切所用的时间,比他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还有漫长。
梅长苏此刻累的不行,倒在阿七边上,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心中的烦恼。
这是什么?梅长苏忽然发现阿七脖子上有血的地方起了一层皮,好奇之下,伸手去扯,居然撕下一层薄薄的皮来,其实也不是薄皮,因为在这薄皮在覆盖她咽喉正中的地方,有一块不知是什么犹如半个核桃大小的东西。
梅长苏忽然明白,这是薛渊的“喉结”,不,她不叫薛渊,梅长苏轻轻一扯,这块覆盖了她脖子、下巴及鼻子下的脸颊上的薄皮被梅长苏扯了下来。
他赫然想起,有次小姑父戚元隆说江湖奇闻怪谈时,提到过的江湖最精妙的易容术,是一种用许多名贵产物做成的人皮面具,不但惟妙惟肖,手感逼真,还可长久粘在脸上不用取下,但绝对不能碰血,否则,便会起皱,令人看出破绽。
此刻梅长苏再看阿七的脸,原本国字脸也变成鹅蛋脸,像极了他曾在画像上看到的那个绿衣少女。此刻的他已经基本确定她是谁,一时间,心中又惊又喜,又痛又酸,几种情绪交杂一时涌上,令他双目又热又湿,眼前一片模糊。
梅长苏身上一阵暖一阵寒,似乎感觉自己身边的情景不断变换,忽然来到大觉寺,看到曾是林殊的自己,为戚萱立了牌位,默默上香。景琰为劝自己,直接把他拉到了空的禅房,要了空对自己道歉。了空低头念完一段经后,方才抬头对林殊,意味深长地道:“且看将来,是你的,逃不脱,当有一世情缘。”了空那慈眉善目的面孔在青烟后显得十分模糊。
“我有心上人了。”
“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的。”阿七嘴角微提,纯净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林殊,你要我留下来观礼,你可知,若是去观心上人成亲,我这心会怎样?”
阿七那脸忽然变成薛漠的,他看着自己:“我的家人,曾为换回被俘的我,放弃自己的大好姻缘,美满未来,直接走进可见的火坑。”薛漠那面色虽是平静,但眼神极其屈辱。
“薛渊那心悦之人该不会是你吧?若不是如此,那个叫阿鬼的,怎么会把你做成这般面貌?!”蔺晨那灵动惊奇的却又模糊的脸渐渐变得清晰,脸上多了惊喜:“你终于醒了?!”
“什么?!什么终于醒了?”
“你都昏迷三日有余!黎刚,快去给你家宗主端碗粥来!”
有些迷茫的梅长苏想了想,又看了看四周,这是,怡水山庄。
怡水山庄,薛渊,不!是戚萱!戚萱她怎么样?!
想到这,梅长苏要挣扎起身,却被蔺晨按会床上:“你要干什么?!还不躺下?!”
“我要去看戚......薛渊,薛,薛兄。”差点说错的梅长苏立刻改口。
“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吧,她昨天就醒了,”蔺晨脸色一阵黯然,凑到梅长苏耳边,轻声道:“你说,一个男人,居然有月事不调的毛病,是不是一个大笑话?”
梅长苏惊慌地看着蔺晨:“你莫要说出去......”
“放心,放心,我已经请云飘蓼云姑娘来为她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