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后,月亮海上某海域。
艾穆勒站在露天舰桥上,随着船的摆动而左右摇晃,好像下一刻就会摔倒一样,他用极富煽动性的语气对水手们喊道:“小伙子们,风向对我们有利,明天上午就能追上他们!”
远处的天边,一艘船影若隐若现。
以惊吓号的船型,是不适合当海盗船的,因为航速太慢,连目标都追不上,还谈什么抢劫。不过在艾穆勒进行了一些改造后,惊吓号航速稍微提高了点,虽然依旧追不上帝国海军的战舰和其他海盗船,但矮个子里拔高,面对前面那艘同样是商船的慢船,追上不成问题。
从哥哥那里了解到太阳罗盘的秘密后,艾穆勒开始了自由自在的劫掠生活。
六个月来,艾穆勒指挥着惊吓号,已经劫了7艘商船,干掉了3艘海盗船,更可怕的是,帝国海军都被他干掉一艘船。
一时间,艾穆勒在月亮海的风头无人能及。人们谈起惊吓号,就是一阵惊吓。
“挂出我们的旗帜!”艾穆勒对水手长喊道。
水手长不解,一般情况下,登船战的时候才挂旗。但是他不敢对船长有质疑,依旧执行了命令。
很快,一面绘着骷髅的黑旗升到了主桅上。
有过了一会儿,前面那艘船渐渐清晰起来,他们的桅杆上,挂着一面白旗。
“他们降帆了!他们投降了!”看到那面白旗,全船人一阵欢呼。艾穆勒也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没想到现在的名声已经这么大了。他微笑着看了一眼罗盘,很好,一切正常,周围没有任何危险。
就在艾穆勒准备指挥海盗们前去登船的时候,惊吓号全船突然一震,其力道之大,让站着的人都摔在了甲板上,艾穆勒直接撞在了舵盘上。
爬起来之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再看一眼罗盘。
没有危险!罗盘的红色指针依旧指向他自己,而表示距离的两个光点也没有出现!
轰!
又是一声巨响,一个水手慌慌张张的从底舱跑上来报告:“船长!船底破了个大洞!水下有东西在撞我们的船!”
哗啦——
右舷一阵水声响起,一艘布满水草和苔藓的破船像大鱼一样从海中冲出来,这艘船比艾穆勒所在的惊吓号大得多,甲板是封闭的,看不到对方的船员,只能看到一个个窗户。这些窗户此刻都在哗啦啦的排水,数道水流排入海中,激起阵阵水雾。
高大的桅杆在惊吓号上投下阴影,船侧三排炮门咔咔打开,艾穆勒只来得及趴下并大喊一声提醒众人,就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轰轰~
弩炮开炮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充斥着艾穆勒的耳朵。他感觉到头顶上一声劲风扫过,旁边的舵盘被咔嚓打断了,木屑飞到自己捂着脸的手臂上,划开一道道伤口。他不敢启动战气,不然耀眼的战气光芒肯定会成为对方打击的目标。
而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自始至终,他的罗盘都没有显示任何危险。
对方的弩箭不但拥有比黑市上的穿透附魔箭更强的穿透力,还有些会爆炸,比船上的炼金术士制作的爆炸箭矢要恐怖的多。
一次爆炸甚至会形成席卷全船的冲击波,让所有没固定着的东西,包括人,全都被气浪吹到海里。
炮击轰隆轰隆响个不停,好像珍贵的魔法箭就不要钱。艾穆勒经过初期的惊吓,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他从舰桥上滚下来,摔入下方甲板的杂物堆里,然后爬到了船舷边,看向了对面这艘船。
对方是从海里冒出来的,是一艘会潜水的船。看着对方侧舷那三排密密麻麻的弩炮炮口,艾穆勒一下子就知道,惊吓号完了。现在这艘船应该已经受到了无法修复的损伤,之所以还没沉,只是因为船比较空。
既然这样,艾穆勒横下一条心,他决定登船,他从后腰拿出一套抛绳,猛的一抛,拴在了对方侧面的桅杆上。对面的甲板是全封的,上面一个人都没有。艾穆勒战气爆发,一道白色的光影划过两船之间的空隙。
嘭!
艾穆勒摔在了对方的船壳上。覆盖满水草和苔藓的黑木船壳湿漉漉的,上面还有无数的虫子之类的生物,艾穆勒一登船,就遭到了它们的袭击。但是他现在是开启战气状态,对于这类物理攻击,他可以完全防御。
艾穆勒举起海盗剑,战气延伸上去,将剑身变为一把三米多长的能量剑,一剑狠狠的砍下去。
啪,水声四溢,一道微蓝色的波动出现在艾穆勒眼中,它是一层薄薄的光膜,就这么挡住了钻石阶战气加持下的钢铁剑锋!
魔法盾!
这艘船竟然有魔法盾,这到底是什么船!又为什么袭击惊吓号?
就在艾穆勒无计可施的时候,一道巨大的断裂声从惊吓号传来。不用说,主桅断了。艾穆勒突发奇想,赶紧拉起绳钩扔过去,钩住惊吓号高大的主桅。因为这艘潜水船的船舷很高,所以他可以很轻松的钩住第二根横梁。
艾穆勒用力一拉,伴随着缆绳的崩断声,以及帆布被扯开的刺啦噪音,根部已经断掉、直径两米多的巨大主桅以气势磅礴之势倒下来,正对着艾穆勒的脚下。
艾穆勒瞅准时机蓄力,在桅杆倒下的瞬间,对着刚刚那一点,发动了自己的最强攻击。
轰~
一声巨响,整艘潜水船都笼罩在一个蓝色光罩中,下一刻,蓝色光照啪的一声碎裂,化为无数光屑消散的空中。
艾穆勒又是一击,嘭,木屑横飞,这艘船没有魔法盾时的防御力比惊吓号还远远不如,一下子就被艾穆勒打出一个大洞,他连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
漆黑的船舱里一点光芒都没有,但是艾穆勒身上的白色战气照亮的周边,他看到了这艘船的船员。
那是一个个不伦不类的半人半鱼怪物,有的头上长着秤砣鲨鱼一样的秤砣,有的脸上长着腮和鳞片,手是螃蟹的钳子,但是这些怪物从总体上来说,都还是一个人形。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袭击惊吓号?”
艾穆勒仔细感受了一下,周围没有特别厉害的人,于是决定先问问再动手。
这些船员并没有回答他,见到有一个人登船,他们直接就冲了过来。艾穆勒只得迎战,这些怪物的战斗力确实很高,但是它们没有任何武器,只能用坚硬的手,或者叫前肢吧,来和艾穆勒的剑战斗。
因此艾穆勒完全放开,对于这些怪物,他直接祭出了沙漠人从小修习的刀法,一手双刀在变为海盗弯刀后,威力不减反增,杀的一船怪物到处都是流着绿色、红色和蓝色的各种血液,断掉的肢体铺满了黑暗的船舱。
但这些怪物无穷无尽,源源不绝的从两旁的黑暗中冒出来。艾穆勒也不知道杀了多久,直到他一剑砍死一个头上长满虾须的家伙,场面才平静下来。
艾穆勒微微喘息着调整呼吸,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想要用人海战术耗死一个钻石强者,不是办不到的,但需要一整天。对于艾穆勒这种坚韧的强者,则需要更久。
不过周围的怪物并没有再进攻,他们让开了一条路,艾穆勒感觉到,厉害的家伙登场了。
嘭~嘭~嘭~
重物敲击地板的声音,黑暗狭窄的船舱里,一个黑影从前方走过来,怪物们让出了一条路。艾穆勒首先看到的是一个长长的骨槌,就是它在敲击地板。然后他才发现这只是那个人的一条腿,这样的腿,他有四条。
“我看看,这就是利维坦大人让我找的人类小子?也不怎么样吗!”
说话的是一个脸上长满了章鱼触手的家伙,他操着比较生硬的通用语,冰冷的如鲨鱼一般的目光看向了此刻有些狼狈的艾穆勒。
“你是谁?找我干什么?”
对方笑了,笑的脸上的触手不停蠕动着,几乎挤掉了两个眼睛,“罗盘呢?”
“什么罗盘?我不知道。”
“我感受的到,每一个被利维坦大人改造的人,都感受的到罗盘的位置,它无法被放入亚空间中。而且,我们对你的敌意,罗盘都显示不出来,呵呵呵……”
听着对方的笑声,艾穆勒感到一股从头彻尾的寒意,如果对方说的是真的,那这个罗盘是哪里来的,也就不难推断了。
这一刻,艾穆勒觉得应该立刻离开这里,但是抬头一看,他刚才破开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闭合了……
章鱼人似乎从艾穆勒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惊,他很满意艾穆勒的表现,露出了胜利的表情:“你猜的没错,现在我们已经潜入了一千多丈深的水下。纵然你立刻突破传奇,也无法在这么恐怖的水压下存活!大海,才是最强大的存在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艾穆勒大吼一声,突然暴起,速度快的化为一道白光。下一刻,两把弯刀像海盗船上的骷髅旗一样架在了章鱼人的头上。
“正面较量我是打不过你,但是你太大意了……立刻命令上浮!”艾穆勒露出了‘我没开玩笑’的表情,“不然我死了也会拉你陪葬!”
“呵呵,”章鱼人丝毫没有在意自己头上架着的两把刀,“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啊!”
嘭~
章鱼人的骨槌再次敲了一下地面,船舱里,渐渐变得黑暗了许多。
原本船舱里就是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就是艾穆勒身上的战气焰,但是此刻,他的战气在迅速变小,然后……熄灭。艾穆勒突然发觉自己使不上任何战气了。
漆黑空间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传来章鱼人的声音:“不要拿走他的罗盘,他是十分重要的素材……”
接下来,艾穆勒感到一阵眩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艾穆勒,醒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艾穆勒发现自己处于一个禁闭室一样的地方。眼前是一个黑影,他提着一盏昏暗的灯,艾穆勒靠近了一些,看到了一个头发完全变成海葵的人,他的脸上寄生着满满一脸藤壶,狰狞不堪,但是艾穆勒还是一眼将他认出来了。
“老船长?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变成了这样?”
“不要启动战气!”老船长说道,“在这艘船里,是有类似于半神的‘领域’存在的,你的力量会被压制到普通人的水平。”
站在艾穆勒面前的这个怪物,正是月光号的老船长,几个月前分道扬镳,艾穆勒还记得被捆在绳网中的那个身影。但是此刻,他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那个太阳罗盘,被海族神兽利维坦下了诅咒,接触过它的人一旦失去它,就会变成这个样子!”老船长指了指自己的脸。
“那……是我害了你?!”
“我不怨你,我们海盗,本就是弱肉强食,你比我强,你就是对的。”老船长说道,“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利维坦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它通过不断诅咒人类变成怪物,想要找到最适合陆地生存的海族形态,而我,已经非常接近它的目标了!你知道一旦海族可以适应陆地环境,意味着什么吗?”
艾穆勒当然知道,海族无论是个体实力还是种族数量,都比人类强得多,就是因为普通海族无法长期离开水,所以人们对于海族还不重视。但如果海族能够找到长时间呆在陆地上的方法,那简直就是所有陆地种族的灾难。
“所以,不能让利维坦得到你作为新的素材,更不要丢失罗盘……”
啪——!
老船长的语速尽管很快,但他还没说完,一记鞭子就打到了他的身上,一下子将老船长打趴下。
“我让你劝降他,你就是这么劝降的?”章鱼头从黑暗中出来,又一鞭子狠狠抽在老船长身上,“行刑官,杀了他!海族不需要叛徒。”
“我……是……海盗,”地上呻吟的老船长,“更是……人类!”
“哈哈!人类?”章鱼头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你看看你的样子,我敢发誓,你要是去人类城市,有无数的人类平民会四散奔逃,城卫队会将你当成怪物毫不犹豫的击杀!你还是人类!?别搞笑了……”
一颗长满海葵的人头落地,艾穆勒目视良久。
“哈哈……”他突然笑了。
“是不是很好笑?”章鱼头笑道,“我也觉得他是个疯子。”
“不,他是个人类。”艾穆勒重复着刚才老船长的话,神色无比平静:“至少他是以人类的身份死去的,而我,也将会去陪他。”
说完,拿起自己装饰在身上的骨头饰物,毫不犹豫的割向自己的喉咙。
“快阻止他!”章鱼人大喊道,这样好的素材不知道下一次出现会是什么时候了,因此他并不希望艾穆勒死掉。
一根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触手拉住了艾穆勒的手,但依旧被他在自己的脖子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一滴滴的滴在他身上,以及……罗盘上。
章鱼人上前抓住艾穆勒,“想死?没那么容易!我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你还剩下什么?”
突然,黑暗的舱室被白光照亮,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阵刺眼。发出白光的正是太阳罗盘!
“我还剩下,沙漠人的信仰!”
罗盘的红针突然疯狂旋转起来,几秒后,咔的一声,指针定在了第一格的位置上。
嗡~一阵空间波动,淡蓝色的光芒下,鲨鱼头和艾穆勒两人的身影传送消失。
……
某个幽暗的空间中,淡蓝色的传送光芒闪过,距离地面三十厘米高的魔法阵中央,出现了两个身影。
章鱼头一阵懵逼:“这是怎么回事?该死的!你做了什么!”
“嘿嘿。”艾穆勒露出了久违的胜利表情,“如你所见,太阳罗盘虽然被那什么利维坦改的面目全非,但是基本的传送功能依然是能使用的。”
“那又怎么样?只要我比你强就行了!”
章鱼头手中光芒一闪,一柄黑色巨剑出现在了他的右手里。他的左手是螃蟹的大钳子,右手是人类的手。
“去死吧!”
巨剑携带雷霆万钧之势砸下来,艾穆勒仅仅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压就知道自己不能硬接,闪身启动战气,化为一道白光夺路而逃,眨眼间就从传送室逃出,慌不择路的选了一条走廊狂奔而去。
章鱼头在后面紧追不舍。
然后两人来到了一个半圆形的房间。这个房间正面是一个石桌,前面呈放射性的伸出几条走廊。
“1号太阳神殿么?”
艾穆勒一下子就看到了前面烛台上的那些蜡烛。他噗通一声跪在石桌前,先是对桌子上那些盒子投去一个无奈的表情,然后看向上面那些蜡烛。
“神使大人,我愿意忏悔。”
艾穆勒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话,就听到了通道里传来的声音:“哈哈,小子,你跑不了了。”
章鱼人出现在房间里,他也看到了房间内的布局,但是却没有发现任何魔法波动,于是很放心的走向了前面跪着的艾穆勒。
“现在即使你低声下气的求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了。哦对了,还有卡洛斯一世,利维坦大人让他寻找强大的合适素材,瞧瞧这个蠢货都干了些什么。他还真的以为罗盘能带给他海洋的统治权?真是贪婪而又愚蠢的人类!”
虽然听到了章鱼人在后面的低估,但是此刻艾穆勒心如止水。他以前虽然也信太阳神,但那更多的是来自一种民族意识,但是罗盘能够将他从上千丈深、不知道多远的海底,直接传送到这里,他这次信了,太阳神真的存在。
就在章鱼头在他身后站定,挥舞巨剑准备将他斩首的时候,前面的烛台上,突然冒出了火光。
前面的蜡烛被点燃,这些蜡烛的火点烧着烧着就连起来了,汇聚成了一只奇怪的鸟型。这种鸟艾穆勒从小就认识,这是传说中的神使——太阳鸟。
“什么?”章鱼头感觉到恐怖的热量从前面袭来,太阳鸟活了过来,然后扇动翅膀,一股火墙压了过来。
太阳罗盘发出白光,形成一个罩子,将艾穆勒罩住。艾穆勒依旧保持跪在地上的动作,小心的看着旁边的章鱼头。
他几乎瞬间就被这恐怖的火焰气化了。等到一切火焰散尽,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有那把黑色的巨剑静静的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