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濒临拆迁,墙壁上的白腻子在安景的剧烈移动中像浮尘似的飞扬起来,蜡烛摇曳着迎接他的身影。
杨敬不说话,高大的身影笼罩着面前蜡烛的一丝微光,如丈八金刚,金佛不动,长刀在他手中默默向后挥去,蕴含惊人的力量。就算是运足马力的悍马,也只有一式两断的结局。
在他眼里,安景就像是初生的小牛犊子。手中的长刀抡圆成月,刀刃寒光熠熠,在空中划出死亡的领域。
让杨敬惊讶的是刀柄传来重重的撞击,并没有他预想的割裂的肉感。安景徒手抵着长刀,疯狂的靠近杨敬,刀刃被他狠狠钳住,那双原本的少年的手,却突然布满了粗粗纹路,手背上锲和的暗金色的鳞片,淡淡的光纹在上面流转。
这双手的力气超越了杨敬的想象,安景拼命的拗着刀身似乎想把他折断,刀刃在鳞片上剧烈的摩擦,偶尔擦出火花。
杨敬猛然抽刀,一记侧踢将安景送出。
“龙?”他念叨着。“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那种古妖的后裔。”
安景在一堆建筑废料里挣扎的起来,他的脸上,脖颈上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细细金鳞。
所有的鳞片微微开合,配合鼻息吸收大量的空气,他的身体开始散发着热,像一台过载的机器。
两个人瞬间又一次纠缠在一起,安景依仗着强横的肉体硬撼长刀,杨敬长刀犀利在空中不断挥斩,在火花里不断淬炼!
杨敬在最后一次撞击时借着余力向后退去,敛气收身,刀刃向下手背青筋乍起!刀身从下至上迎着再一次扑上来的安景。
[抽刀断水]
这一刀决绝,暴戾。杨敬又一次回想起身处瀑布,周身浸泡在水中,瀑布绵密的劲力从上方灌下,奔流不止。
刀在手中,面对绵绵不绝的水流,他毫不犹豫的拔刀而起!抽刀挥刃,灌注刚毅的一斩!
水流如何?因果如何?阻碍如何?
[刀铭]“绝息”!
刀势无双!
杨敬透过刀柄感受到了长刀无声的喜悦,那种割裂的感觉让他不可自拔。
身后安景自下腹至左肩出现一条骇人的伤痕,血流喷涌,细细的龙纹,似乎在努力覆盖伤口止血但却无济于事。
这一刀龙鳞被整齐的划开,血肉脆弱。
杨敬弹去刀身血迹,他的刀轻鸣。他慢慢走过来,抬刀而起,向着对手的脖颈。
“妖,生来就该被斩杀。”
“你究竟算老几?随意评定别人生死?”安景抬起头,那个女孩长发依旧漂亮的飘啊飘,她冷冷的,质问着杨敬,声音空灵,四处回荡。
杨敬的刀并没有停下,挥刀而下,可是却突然发现斩了个空!
似乎刚才的时间被影响了一样,整个格局突然变了,安景发现自己和杨敬也拉开了距离,身边的刘正君轻抚着他的伤口,手臂上光晕流转,暖流缓缓进入体内,加速伤口愈合,龙鳞也慢慢平复,隐入皮肤下。
让安景吃惊的是,似乎已经不在身处刚才的平房,脚下的青草触感真实,抬头是一轮浑圆的不可思议的月。这似乎是一处平原。
“……”杨敬把刀放下,看向他们。“幻术?”
苏北荷看着刘正君,“还没好?阿君?至少别让他拖了后腿。”
“他的[刀铭]效果很棘手,阻止伤口愈合,现在只是堪堪止住血。甚至连龙血的效果都被抑制了,不要轻敌了小姐。”
“龙么?竟然是……”苏北荷咬咬牙,如果不是杨敬的和安景大打出手,逼出一招[抽刀断水]让他出了神,想要引导影响这个警察的感知救出重伤的安景还真不容易。
杨敬没有在轻易动手,他看着刘正君的手法,略略有些吃惊,他的[刀铭-绝息]杀意凛然对于愈合上的影响是巨大的,以前有很多对手都是不治而亡,普通的治疗愈合手段根本不会有效。
“班门弄斧,小丫头。”杨敬重新提起刀,他迅速判断局势。他有绝对的自信对抗幻术引导,另一个应该是以治疗为主的辅助类角色。
“你是第一个,敢说我苏家手段低下的人。”苏北荷将头发高高扎起,那一束马尾利索的挂在脑后,露出白净的额头。
“苏家?你爸爸苏雄见了我也未必敢和我这么说话,像你这么没有家教,苏雄究竟是怎么教你的?狐狸就该夹着尾巴偷偷过活,你不过一只四尾狐狸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你,”苏北荷向后退了退,她惊讶于被杨敬一眼道破她的法相真身,甚至她的修行程度。这个世代,妖怪们都努力隐藏自己真身,就算是熟识的朋友也未必会和盘托出。
杨敬突然拔地而起,身高突然高涨到数十米!捻指而出,苏北荷应声肉身破裂!血液飞溅!
安景没有来得及叫出声,被刘正君狠狠按住。“别出声,不要看,不要听,不要感触,别给阿北找麻烦。”
巨指将苏北荷碾成肉酱,安景耳边似乎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那个看起来不好惹的长发妞就突然消失了,化作一摊血迹。
猩红的血浆颜色却突然变作深黑,化为触手缠绕而上。将大手死死绞住,杨敬突然化作原身,月亮慢慢渗透血色,像是脸盆里倾倒一瓢血水。安景被刘正君推到身后,他不知道为什么全身刺痛,周围渐渐渗透出的血浆让他头疼的精神恍惚。血水水位渐渐上升,似乎整个空间都被这种东西充斥。刘正君按住安景的肩膀,“什么都不要想,这是他心里所想的幻境,你不要去理会,不要被他引导。”血水淹没过安景的脖颈——这他妈不去想就有鬼了!!
那种黏腻粘稠的感觉还有浓浓的血腥味道。
——刘正君毫不在意,他此刻惊讶于杨敬所示的幻境,这种不逊于任何修罗地狱的血腥程度,他已经怀疑杨敬至今为止到底杀过多少人,甚至,杨敬还是人么?
杨敬默默的提刀而立,他注意着这块幻境的细微变化,四周涨势凶猛的血水也在他身边流动,浓稠的血浆,他毫不在意,他心里所藏匿的,是比这个惨烈百倍的真正地狱。如今只是显示一二罢了。
可是血水殷红颜色却突然变得淡了,腥味慢慢的散去,变成了淡蓝的海水,水波粼粼,里面好像还夹杂了阳光的味道。似乎刚刚这一片区域还是平原,这一刻又到了大海中央。
突然一股巨浪吞噬了杨敬把他卷到了水下,困住不再是细细的水浪,更像是一条透明的水绫,他被无限包裹,卷向水流最深处。一开始还能看到水面上的月光,但是他越发昏沉,四周一片黑暗,静的连水声都听不见。五感被剥夺,似乎会永远困在这一方水牢之中,永远沉沦。
安景似乎渐渐摆脱了窒息感,他觉得浑身湿漉漉,腥臭不堪,黏腻的恶心触感传遍全身。再一次恢复意识,四周不再是一片血海,也不是平原高月,而是那一处破旧的拆迁房,那只燃烧过半的蜡烛还在烛火摇曳,那个高大的身影如普通石像,没有半分气息,手里的刀也不在虎虎生风。
刘正君搀扶着长发妞,她不在一脸得意,而是脸色显得十分苍白。微微的喘着气。
看了一眼醒过来的安景,咧着嘴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安啦安啦安啦,那个臭警察被我拿下了!不费吹灰之力!”她抖着手对着自己比了一个大拇指。
“[浮生十途]对你的负担还是很重的,不要嘚瑟了,阿北,真的那么厉害早点解决…”刘正君将手放在她的背上,进入辅疗的状态。
“你没玩过游戏么?往往大招不需要吟唱前摇?”她想回头去拽刘正君的头发,可惜几下未果就嘟嘟囔囔的放弃了。
“我只玩CS。”
女孩的脸色苍白,安景默默看着,他有点无厘头。真看不出她是精明还是真的二。他不懂什么叫[浮生十途]但是看得出苏北荷消耗确实很大,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打扰刘正君的治疗。他小心地走过去,捡起一小块枯骨放进口袋里。
“对不起,没帮得上你。”刘正君低着头,淡淡的说。
“幻术引导不是你的强项,怪不了你,况且这个警察大大超出我的预料,如果不是成功拖延到用出[浮生十途]我也不知道怎么收场。”
“苏……北荷!”突然安景在不远处喊了起来。
“叫苏姐!”
“他他……怎么睁开…眼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