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寒山色共苍苍,雾阒湖光俱粼粼。
恰逢一抹黑云蔽月,天地万物骤然失色。
岸边,一人鞋底早已被湖水渗透,甚至下半身都大片的被拍来的浪潮打湿,却浑然不觉。
身居一人侧,微退半足之距,目露期许。
半响,他微微上前蹲伏下来,当与座椅之上那人对视之后,嗟叹一声,轻声开口,道:
“你们将大祭司送回去吧。”
说话之人正是第三百十六族的族长,其身后恭敬的站着不少人,正是桡一等人率领的一众。
“是。”他们没有多问,但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心中也不免有些失落。
待到他们尽皆离去,只剩下狐二和那族长依旧站在那。
他固颐正视,平肩正背,左手手负于背后,右手担于腹部,遥遥远眺,徐徐开口,
“不用这么失望,本就是在意料之中罢了。”
“只是一直如此,万一敌族的那两个异人再施手段,我们……”
狐二没有他那般乐观,实在是尝试了无数办法,从族地到南部水源源头,又是祈天,又是祭祀,但凡能用的办法都用了。
而如今这个办法还是他们在花费了不少时间,才从大祭司眼中“读”出来的。
虽然他无法开口,肢体也没法动,但眼睛还是可以正常开阖的,所以他们耗费了不少时间,才从他这里知道一个或许可以解开封禁的办法,只可惜……依旧失败了。
“我们如何?我们又能如何?他们与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族长自嘲一笑,却没有丝毫衰颓之意,只是言语之中或多或少夹杂着那种嫉妒与艳羡之情。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
仅剩一个月了,东方森林之中的气氛也愈发的凝重与紧张,他们脑中的那根筋也是越勒越紧了起来。
让他们最为奇怪的是,自从那天以来,他们的族长和上使大人便下令在森林之中开辟一块空地,不仅如此,还以此为中心,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虽不是深不见底的那种,可想要凭自身爬上来几乎是毫无可能,除非是塔哈这种体魄过人的才可以。
本来以为是要将那些俘获的敌人直接活埋于此,可是,当他们挖好了半月之后,却仍然没有动静。
果然是印证了一句话,别人的心思你别猜,反正你也猜不对。
“还有一个月,你说他们会是紧张呢还是欣喜若狂呢?”小自横手中把玩着那个埙,上下抛接着,几次都放在嘴边欲要吹响,若不是感受到来自身边那人警告的目光,恐怕这东西早就被他玩坏了。
“谨慎些,万一真的被你弄响了,我看你怎么收场。”缟袂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告诫道。
“知道啦,知道啦。”
小自横不耐烦的回答着,他当然也明白,只是每每想到他们被莫名挪移到这的表情就会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他早已在回来的时候就问过缟袂,这埙可以将另一族的人整族挪移到他们面前,所以他们所准备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个而筹备的。
至于小自横从大祭司身上拿到了另一个东西,是一个杀伤力极大的枯叶,说是蕴含着不弱于元婴期一击的力量,那种湮灭的力量足以让他在须臾间化为尘埃。
小自横当时便是大惊失色,后怕的看了看手中的这片枯叶,若非自己太渊封禁之力动用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这枯叶虽然威力巨大,不过对于他们反而有些鸡肋,这个只能对个人使用,利用这么大威力的东西去杀一个凡人,他们虽然急于求成,可还没到这般无耻、奢侈的境地,所以只是留给小自横当作战利品以及补偿了。
“哎呀,别等了,我心里老痒痒,我们动手吧,让他们舒服了这般长的时间,也该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绝望了。”小自横一下子跳了起来,好似真的很难受的模样,抓耳挠腮的。
“你啊……”缟袂笑了,但是……笑的很奸猾、很狡诈,一幅闷骚的本质得以释放的感觉。
半日之后,血色残阳染红了整片天空,壮阔而雄浑,磅礴之中亦有着沧桑之感。
森林深处的深坑四周,围拢了第十九族全族的人,说不上里三层外三层,但至少也将它包围了个圆满,哪怕有人真的能爬上来,也不见得能突围出去。
“听好了,等一下会有群猴子出现在里面,我们无须动手,看他们表演即可,对了,塔哈,给我搬把椅子来,顺便准备些食物,我要好好欣赏欣赏。”
“好嘞!”塔哈强忍着笑意,急忙去准备,别人不知道什么意思,可他却是明白,毕竟他是族内目前唯一的大将了。
“各位,这一役交给我吧。”
“为了生存你们已经付出了太多,如今,就让我来带你们破开这该死的囚笼,你们不再需要过这种担惊受怕日子了!”
埙声响起,幽深,旷远,这明明犹如土制成的东西,发出的声音也是泥土的呜咽,可却仿佛沉埋千年后的殉葬品,有永远诉不尽的伤感。
只能说它的声音犹如鬼魅,不属于尘寰甚至不属于这天地之间,这低沉、荒凉,不着边际之感觉,让人倍感深思。
第三百十六族,族地上空。
不知从何突兀的升腾、汇聚而出大量云烟,这云烟之中有些褐色的光芒隐匿其中,随着它不断的扩散,很快便是尽皆覆盖住了在场所有族人。
这云烟薄如细纱,可却始终没有被风所吹散,只是缓缓的沉在地面,最终没入了土地之中。
而当这云游消散之后,除了满地狼藉之外,便再没有一人,至于那些被圈养的凶兽、坐骑倒是仍然留在了原地。
小自横吹响这埙没多久,他们面前那深坑之中,又土地之内溢出了大量的云烟,只是不再是那迷迷蒙蒙的略带褐色的模样。
而是在接触到空气之后瞬间化为了湛蓝的液体落入深坑之中,随着液体越来越多,深坑逐渐被其灌满。
令人咋舌的还是这奇怪的液体,竟然无法被吸收,只是不断的上涨,到了最后,险些溢出深坑。
好在,它恰巧低于深坑边缘一些,不过这样一来,他们根本无法看清坑内情况,莫不会这些人最后被活活淹死吧?
若是这样虽然也是达成了目的,不过倒是与小自横的想法有些违背。
“快停下。”缟袂眼见如此,也是赶紧开口,他也觉得好像有些过了。
就在埙声骤停之后,一片寂静,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所有人紧紧盯着眼前这深坑,下一瞬,这湛蓝色液体涌现出奇光异彩。
光芒大盛之时,可以听见大量的气泡破裂的声音,当光芒逐渐敛去,只见得,满坑的液体,已经化作了洁白的泡沫,徐徐飘溢而出,最终破碎在了这血色的余晖之中……
就在众人大饱眼福之际,还是有人敏锐的发现了深坑之中的变化。
“快看!是敌军!”
“真的是他们,大家当心!”
真是敌人见面分外眼红,在族人的提醒下,马上一个个就是进入了战斗状态,直到小自横大声道:
“放轻松,没看到他们还昏迷着嘛,再说就凭他们还别想从里面出来,你们就安心看着吧。”
这时才有不少人,慢慢放下戒备。
只不过,第十九族的人是放心下来了,可被他们活捉的那些敌人可就不是那么安心了,每人脸上都有愤怒、不甘的情绪表现出来,但更多的还是那种绝望之色。
“塔哈,让他们清醒一下。”小自横随手丢了个鲜果在嘴里,眼看等了快小半个时辰,这群人还是睡得跟死猪一样,终于是失去了耐心。
“是的,大人!”
哐……
一桶桶清水被他们浇了进去,这坑很深,也很宽阔,哪怕这么多人在里面也没造成什么很拥挤的感觉,否则还没醒来恐怕就有不少人会被压死在里面,白丢掉性命。
终于是有人醒了过来,而醒来之后,几乎都是一个表情——
懵然。
呆若木鸡。
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后,引得小自横他们也是跟风,最终“唤醒”了他们。
“怎么会……”
“我们就这么失败了……就差一点点!”
“不!谁能救救我们!我不想死!”
回神之后,更多的是认清了现实,可现实就是这般残酷,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几乎无人能保持镇定,若说真的有那就只有一个人。
狐二。
巾帼不让须眉的她,此刻表现的更是让人赞赏,面色之上毫无恐惧,更无惊慌,只是冷冷的看着上方的一众。
“大人……有些不对。”塔哈方才也是展露笑意,在他看来这场战争终于是画上了句号,实在是值得庆贺,可是……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嗯?那狡诈族长呢?”小自横也是猛地站了起来,仔细扫视之后,他确定没有这个人!
不妙!
惊慌!
强烈的不安!
这大起大落令得他顿时有些接受不了,两眼霎时间黑了一下,倒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
缟袂冷眼看着深坑之中,没有表态。
塔哈也是面露惨笑,他是为数不多明白这其中意思的人。
这看似几乎全族之人都在这,甚至那大祭司也被掳了过来,但根本没用!
表面上,那大祭司风光无限,地位崇高!
可是!
又有何用?
能让翠认可的只有各个部落之中的族长,他们才是拥有者挑战和投降权力的人。
他们想要逃离这牢笼,必须杀死、捉获他们的族长,缺少了这个人,那么即便全族都被杀死也是无用,最终等待他们的依旧是失败!
失败便意味着死亡!
谁都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功亏一篑。
小自横从椅子上滑落了下来,还未跌落在地,双足肌肉瞬间绷紧!
嗡!
体内怒火化为力量涌入他的脑袋,他脚下奋力一跺,身影犹如鬼魅,沿着坑壁狂奔而下。
“告诉我!他在哪!!!”
小自横瞬间掐住她的脖子,高举起来,而她脖子之处不断传来着“咔吱咔吱”的响声,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而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更像是来自她的内心最脆弱的一块,就是一直保持淡定的狐二,此时喉咙被其掐住,也是满目惊恐,她从来没想到,这个年虽不大,十五岁的孩子,竟然有这么恐怖的一面,简直比地狱的修罗还要令人骇然、震动。
眼中没有一丝情感,漆黑的瞳仁犹如无尽的深渊,拉扯着她无助的灵魂不断坠入进去,精神仿佛都在崩溃的边缘了,这般恫吓之下,这狐二竟被小自横生生吓的失禁了,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饶是如此,也无人敢动,连表情都“固执”的保持不变,哪怕知道小自横必定不会要她性命,可内心的那种本能告诉他们,绝不能妄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