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嘉靖朝第二十年,秋冬交际,气温突然间降得很低了,清早的太阳刚刚爬上山头,力量尚不敌肆虐了一晚的寒冷。
今天是考试院报道的日子。宁治昆站在院子里,冷的瑟瑟发抖。
过冬的衣服还没发下来,去年过冬的衣服宁治昆已经穿不下去了。
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一年时间袖子就短了一截,肩都展不开,而且衣服也有很多破烂之处,这么重要的日子,他穿不出手。
宁治昆看看身上的这套素色长衫,是二哥上次回家留给自己的,虽然不保暖,但好歹外在得体,这也是他最好的一身衣服了。
不一会时间,院子里已经站满人,这些人外形各样,年纪大小不等,但有衣着华美之人,但更多的是与宁治昆一样的穷酸读书人。
大家窃窃私语交流着。有一些发困的宁治昆闭目听着四周。
“刘兄,今年你又来了?”
“是啊,男人志在功名,今年再考不上,明年我还来。”
“刘兄真实勇气可嘉,小弟佩服。”
忽然交流停止,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宁治昆抬头睁眼一看,一个身着官服头戴乌纱帽的先生站到了众人面前,背后是两个叉腰手握朴刀壮硕的吏役。
宁治昆心想,看这身派头,此人应是考试院的负责人。
官员从袖子中拿出卷起的花名册展开,清清嗓子喊道:”众书生肃静,下面本官开始清点此次考试院报名的人。”
“刘鸿天可在?”
“在。”人群有人答道。
“张子成可在?”
“有。”
人数点名过半,宁治昆心想也该到自己了吧。
这是宁治昆第一次报名参加科举,作为一个天子门生,都想获得功名,高举庙堂,这也是过世娘亲的希望,宁治昆不敢违背,今年满了十六岁,觉得时机到了,便报名参加了院试。
“宁治昆”果然下一个就是自己的名字。
宁治昆心头一悸,居然有些激动的发不出声,之后颤颤悠悠举起手,低声答道:“这里。”
与此同时院子内众书生目光齐刷刷看向宁治昆,人群中有些轰动,众人互相之间问道:“难道这位就是宁府三公子么?”
有人回道:“看起来应该就是了。”
有人赞许:“果然少年英才,气宇不同啊。”
也有着不以为然道:“不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么。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立马就有人驳斥道:“你知道什么,这公子不止饱读圣贤书,更懂玄术,杭州府县衙闹鬼之术,便是他压下去的。”
“三教九流坑蒙拐骗之术,你也信。”
就连官员也似乎对这个宁治昆格外在意,专门看了看宁治昆,停顿片刻后继续点名。
随着点名的继续,人群中也慢慢恢复安静,但宁治昆还是感觉到不时的有人瞥向这里。
官员点完名字,合上花名册,对着众人说道:“今日便到此,明日请各位学子入住考试院,各位先行回去准备吧。”
众人鸟轰而散,宁治昆看下天色,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太阳走到了头顶,暖暖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也有了些许暖和。
宁治昆心想:“出来一趟不容易,不如在这杭州城内小小溜达一番,还可去一下常家书坊,早几日常老板让下人捎话来说收了一批旧书一直想让自己过去看看。”
想罢,宁治昆将探出左袖钱袋,钱袋是娘亲之前缝制的,钱包上绣有昆字,花纹是两儿采荷,甚是生动传神。
宁治昆掂了掂钱袋,大约就百数千文,这是自己攒了许久的私房钱。
虽然名义上是宁府的三公子,但并无多少月支,加上自己贪书,平时月支一发下来,都用在常家书坊了。
宁治昆离开了考试院,朝着荐桥街走去。
荐桥街上此时已经熙熙攘攘起来,贩卖各种商品的小贩吆喝着窜来窜去。
常家书坊就在荐桥街之中,说是书坊,其实只是一家小店,老板是试举多年不中的老秀才,念到中年,只要经营起这营生。
“常老板。”宁治昆恭敬喊了一声,朝着对方作揖示礼。
常老板正在收拾散落的书卷,头也没抬地淡淡应道:“有日子没来了。”
宁治昆回道:“家父病重,不便推辞离开,今日去考试院报名,才得空来这里。”
常老板楞了一下,停下手中的动作,轻叹一口气:“又到了院试日,转眼间,你也长大了,也该考取功名了。”
宁治昆回道:“其实今日我还是有些许紧张,第一次并不知道从何下手。”
常老板回道:“你三岁便识读百字,五岁时,论语便能倒背如流,七岁时候便可口吐莲花七步成诗,这偌大的杭州城谁不知道宁府三公子是个天才,是未来要高中状元之人。”
宁治昆有些委屈回道:“话如此,但其中滋味只有个子懂得,娘亲五年前离世的时候,一直嘱咐我,一定要考取功名,我怕辜负娘亲。”
常老板哈哈道:‘你才十六舞象之年,今年不及第,还有明年,后年,大不了像我这样,考十年数载总会考上的,只要你在那些玄术上面浪费时间,钻研学问没有问题的。”
“我不要!”
突然间房间内传来女声,宁治昆都不需要扭头,便知道是老板的女儿常旧寒。
常旧寒与宁治昆青梅竹马,从五年前宁治昆来常家书坊开始,常旧寒便黏上了自己。
在宁府,宁治昆平日里也没一个朋友,丫鬟下人大多比宁治昆年长,偶尔有几个年纪相仿,也是管家从乡下找来的,并没有什么话题可聊。
常老板也让常旧寒有读书习字,与宁治昆也算聊得上来,加上也生得乖巧伶俐,宁治昆断然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常旧寒嘟哝道:“宁哥哥要是考个十几年,那娶我过门的时候不就跟你一样只是个穷酸老秀才。”
常旧寒话一出口,常老板跟宁治昆都哈哈大笑起来。
此话从何来?是几年前,宁治昆跟常旧寒戏弄之言,宁治昆说将来自己高中状元,就回来迎娶常旧寒,没想到常旧寒却记在了心里。
常老板假装呵斥了一声:“小寒,不得放肆,你是个女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羞臊,让人家笑话。”
宁治昆道:“无妨无妨。”
被呵斥的常旧寒有些不开心,跺了一下脚,哼了一声。宁治昆连忙安慰道:“难得小寒你有心,宁哥哥说过的话不会不算数的。”
常旧寒这才喜悦了起来,眨着灵动含水的大眼睛道:“宁哥哥,你看我昨日绣的花。”
看绣花这些哪里是宁治昆的兴趣所在,宁治昆机智的回道:“明日我就要入住考试院参加院试了,今日好不容易得空来书坊,你这样妨碍我,我真的考不上了。”
常旧寒紧张到:“那宁哥哥好好读书吧,不打扰你了。”说罢,常旧寒向后院走去。
宁治昆又转向常老板问道:“听说你收了一批旧书?”
说起此话,常老板有一些骄傲:“五十文一车书,划算的很。”
宁治昆:“是哪家破落门户让你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常老板答:“还不是后山那个小道观,小道士卖掉藏书换了路费北上燕京去了,从老道士死后,小道士就一直想走,也不知从哪听说的燕京有一皇亲建了个道观,需要道士坐观,屁颠屁颠去了。”
宁治昆:“书在何处?我看看有没有有用的。”
常老板指了指房子一边的角落,嫌弃道:“我就知道你此次来就是要问我这个,这些老道士写的骗人的玩意你最感兴趣了。”
被看穿的宁治昆有些尴尬,赶忙小步走到角落,脚下是一大堆散落在地上暗黄书卷,散发出一股霉味。
宁治昆两眼泛光,这些在别人眼中的垃圾,在宁治昆这种读书人眼中就变成了宝藏。
提了提长袍,宁治昆盘坐在地上,挑拣着书堆里的东西,有一些残破严重的或者常见的书卷,宁治昆都挑拣到一边。
绝大多数的书本他都有度过,他要寻找的是那些不常见的书。
翻着翻着,突然书堆中出现一个黝黑的木筒,要不是宁治昆眼尖,这东XC在书堆里还真不容易让人发现。
“什么玩意?”
宁治昆捡起木筒仔细端详起来,木筒一尺多长,手腕粗,表面上并无花纹修饰,只是一个很普通有些脏的木筒。一头封口,一头似乎有个卡口机关,宁治昆摇一摇。
能感觉到木筒里有东西,宁治昆轻轻一转,木筒被打开了,倾倒而出的是一张卷起来的羊皮卷。
宁治昆把木筒放到一边,展开羊皮卷,浮现的是各种看不懂的文字与图案。
他平时便有所钻研玄术,也算小有所称,羊皮卷上的图案,他推测应该是占星图。
“只是这上面的文字有些看不懂。”
宁治昆嘟哝道,然后用手吃力的阅读上面的文字,都是上古的文字,只有零零星星一些到现在变化不大的字看得明白。
在羊皮卷上方有四个字硕大,应该就是羊皮卷的名字了。
宁治昆仔细辨认一下,这四个字倒是蛮好懂的,宁治昆一字一顿地轻轻念出口。
“乾象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