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小五离开后,祁焱任站在木槿苑里,久久没有移动一步。安怀阳无声的落在祁焱的身后,单膝跪下。
“王爷,对不起,都是我当时多嘴了。但,王爷为何不把真正的原因告诉王妃呢?”
祁焱自嘲的一笑:“她会听吗?”
“王爷只要告诉王妃,一开始都是祁昭用的计,让皇上不得不采用联姻之策。而且祁昭这么做,全是因为王妃那天的一耳光,王爷迫于无奈才反利用王妃…”
“够了,怀阳,这些不必让她知道。”
祁焱突然转过身来,打断安怀阳的话。
“你以后继续暗中保护好王妃,暴风雨要来了。不怕祁昭,就怕王进言那只老狐狸,不甘心。”
“是!”
安怀阳领命之后,又隐于黑暗中。只能在心中为王爷不平,王爷明知王妃与祁昭的关系,犯险将她留在身边,为她挡去一切能危害到她的人与事,王妃却一直都不知情。还错怪王爷,王爷又不解释,也不准他说出来。一个人把所有的指责都杠了下来,藏在心里,王爷就是这样的人。
自这一晚,又过了好几天,慕小五都不曾再见过祁焱。倒是祁嫣一直没有再回皇宫,每天必会来浣汐苑,但都被慕小五拒之门外,眼带泪光的往回走。而这几日,慕小五脑中一直不能停歇,就连睡觉都会经常梦见被祁焱玩弄鼓掌间,其他人都在一旁笑话她。梦中,她也反反复复的在经历这些事,不得安宁。
半夜,慕小五被梦惊醒后,便再不得入眠。随手拿了一本书,点了灯坐在窗前看了起来。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直直的朝着木槿苑望去,笑着叹了一声。
“木槿花期还余半月,却再没人夜里赏花了。”
这书一看,便看到了早上。小七起来后,被她吓了一跳,又担心她为什么昨夜没睡。慕小五也只是笑笑,并不回答。她倒是想要出去走一走,散散这烦闷的心情。她承认自己的胸襟还没宽广到别人伤她,她还能没事人一样。所以即便自己知道祁嫣在欺骗她的事上,也许仅限于孚律来求过她之事;而至于其他,她也应该是事后才知道,所以那天在祁焱书房里才会那么激动。但,慕小五一时还是不想面对她,至少等她心情平复之后吧。
拉着小七在街上乱晃,其实雒邑的大大小小的街道她都已经逛遍了,曾经觉得无比新奇的劲也过了,现下只剩下无聊。早知道她就不应该在朔流方住王府两个月的时间里,约他将所有的地方逛遍了。其实她那时就想着,身边有个这么大的钱袋不用且不浪费的原则,只要有机会便拉了他出门,事实也证明北朔太子确是有钱的主,花钱的时候压根都没一次过问价钱。有好几次,慕小五都觉得自己太不好意思了,但对方耸耸肩,无视她那点小小的愧疚。
怎么才想起朔流方就听见有人在说他的事迹,慕小五寻声过去,发现许多人,男男女女围着一个人静静的坐着。随着那中间的男子的故事,有时候一阵叹惜,有时候一阵不平。但慕小五听着听着,怎么好像在听自己的事?太不对劲。
“小姐,这儿是说书的,你要听吗?”
小七眨巴着眼睛,已经在人群中找空位子了。
慕小五还是第一次听说书,再加上那人说的又是自己的故事,一下子来了精神,坐起,还不望找掌柜要了一盘瓜子,嗑了起来。
说书的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眉清目秀也像个读书人,只是太瘦了点,怕是风一吹,就飞了。慕小五看着那说书人,又觉得这瘦的身子骨像是在哪儿见过,却又想不起来,便细细听他讲故事。
故事正讲到她那日在皇宫的一舞“木槿逐蝶”,堪称举世无双,在场的人都一阵嘘声,仿佛也想亲眼目睹一场。慕小五却是没想到他对她的评价这么高,又想到在这个世界,也算是无双了。而细细往下听,让她震惊的还在后面。越听慕小五越对这说书的人佩服的五休投地,硬将她与朔流方说成天生一对,两情相悦,反倒祁焱成了第三者,做了恶人。此人口上功夫了得,慕小五心道好本事,能将白的说成黑的,事非不分,还能让人觉得他说的就是真理,说的就是事实。若说他能将死人说活了,慕小五都觉得“绝对可能”。
但,慕小五却是喜忧参半。
故事最后以祁嫣赐婚于孚律将军,朔流方因王小婉身为祁王妃,伤心欲绝回了北朔为结局。无不让在场的人因那对苦命的鸳鸯感到惋惜。
当慕小五回过神来的时候,听书的人都已经散去,只剩下说书的还在那里独自作乐。再细细看去,觉得此人越发的眼熟,那独乐乐的姿态,眼中不时闪过的对世事的不屑之意,不正是南夙的右相大人吗!虽然在宫中只见过两次,但慕小五便是记得那瘦弱的右相。
心中一惊,这右相大人不在朝中好好处理公务,没事跑出来说书干嘛。难道朝延的奉银还不够他开销,所以出来赚点外块?
“不感谢我吗?”
当慕小五站起刚准备离开时,谢鞍无意扫了她一眼,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慕小五本是以为对方或许没有认出她来的,毕竟那两次的浓妆与此时的素颜对比,不像一个人。但,她错了。
“本以为认错人了,右相大人必定不会在市井说书,看来,是我眼拙了。”
既然被认了出来,干脆转过弯,毫不客气的坐在桌子的另一角,笑盈盈地。
“你还没感谢我。”谢鞍说着,当直收起笑意,直直的看着她。
慕小五淡淡一笑,顺手拿了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轻啜一口。
“我为什么要感谢?”
谢鞍的眼睛转了一圈,又突然笑了。
“不谢也可以,让我亲一个也行。”
说着,果真就嘟着嘴闭着眼,头也伸了过来。慕小五想也没想,刚好看见身边走来一男的,戏谑的一笑,一把将对方拽了下来,正好对上谢鞍的脸。被拽下来的人也不挣扎,反倒积极配合着眼前的一幕,等待着近在咫尺嘟起的嘴巴贴上自己的。
但,好戏才刚刚要上演,谢鞍突然睁开双眼,吓了一跳,立马缩了回去。
“我是说怎么一点反抗都没有,感情在耍我呢。一点也不好玩,没意思。”
慕小五则一直带着微笑,她觉得好玩就成了。而刚刚那男的也不走,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了下来。这时,慕小五才看清他的面貌。
他长相倒是挺英俊的,一身黑衣长衫,充满了江湖的味道。也正是这江湖味,真真切切地是慕小五喜欢的一类。只是他脸上多出了一道狰狞的旧疤,从左边的额角一直划过鼻梁沿伸至右脸,深色。咋一看去,很是吓人。但,慕小五在瞬间恢复神情,复而带着疑惑与探究的盯在他的脸上,想必背后肯定有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谢鞍却是一副见鬼的表情,瞪着那人。那男的却气定神闲,甚至讥讽的看了谢鞍一眼,给自己倒了杯水,却是一口干了,不再看谢鞍,也没看她。
慕小五心里十分惊奇,谢鞍居然没有生气,兴许他们两个是认识的。这时,谢鞍又转向她这边,两眼放光。
“我们接着玩,不用管他。”
看着那对星星眼,慕小五的嘴角扯了下,再也笑不出来。这时,小七适时过来了,一壶开水放在慕小五与谢鞍中间,谢鞍又被吓得退了回去。
“离我们家小姐远点!”
慕小五一笑,这人好厉害,连她们家小七都惹怒了。
“确实,听说只要和他说过话的姑娘都能怀孕。”坐在一边的男人,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谢鞍,“姑娘,你最好离他远点。”
慕小五轻抿嘴唇,笑了:“是啊,不然明天谢大人又要捏出一篇泣天地,动鬼神的旷世情缘,只是主角是我和他。”
谢鞍撇撇嘴,瞪着那男的:“你每次都来坏我好事。”
果然,他俩是旧识。慕小五也识相的起身,自己与他们并不熟,也不便多呆。谢鞍也没有阻拦,只是又扔出一句:“王妃喜欢的人究竟是谁?祁王、淳王还是北朔太子?”
慕小五一滞,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太对劲,又想不出来。但,她仍是带着笑。
“与你有关吗?”
“自然是无关的,只是今天遇到也算是有缘。想提醒王妃是时候选边站了,可别站错了。”
又是那副不屑的笑,却又不是对她或对哪一个人的不屑之笑,而是对这个世道或世界的藐视之笑。但,慕小五关心的不是他的笑,而是他的话。他话中有话,待她想问个清楚,对方已是不愿多讲也不愿多搭理她的模样,只好作罢。只是,是时候选边站了又是何意,与她喜欢谁有什么关系。
一路往回走,慕小五仍是在想着谢鞍的话。却不料撞上了前面的人,抬起头,对上一双带笑的双眸。心中暗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没人告诉她不宜出门吗。再转身,小七却不见了。尴尬的回过头去,脸上的笑却是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