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白天赶路,到达苗水寨时已快近酉时了。姬陌钰等人要求单独在一个房内用餐,不被众村民打扰。苗寨主也很快依了他们的意思,把他们安排在后院中一个单独客房内,房内四处烛火摇曳,倒显得明亮清晰。
金煜被花梓幽摇醒了,依然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待看到满桌的饭菜时,却是突然凑到桌边去嗅了嗅那一盘盘浑菜“哇,太好了,好香呀,这是我最喜欢吃的烧鸡,还有烤鸭,还有红烧猪肘……”他却是率先坐到了桌案旁,一伸手拿了一只鸡腿,立马开始啃,一幅狼吞虎咽的样子。
“你是多久没吃东西了?”花梓幽看着他那副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嗯,我差不多……,大概有二个月没有正式吃过一顿饭了。”金煜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答道。
“啊……”其它众人异口同声的惊叹,也都坐下来,才有空暇更仔细地打量这个半路上遇到的少年。
这才发现他身上的金褐色衣袍有多处破损,脚上的鞋子也可见明显的破洞。
“慢点吃,别噎着。”花梓幽用汤匙盛了一碗鸡汤放在他跟前。
姬陌钰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片刻思绪后,便从容地拿到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墨梁连忙帮着自家主子各样菜夹了一些,方才动筷自己吃。
牡丹却是不置一言,看了金煜片刻,也开始动筷。
“小金煜,来,哥哥再给你夹块鱼。”墨染主动夹了一块鱼腹上的肉给金煜。
金煜瞥了他一眼,待吃完嘴里的东西,才挥手道“哼,一块鱼肉就想做我的哥哥,告诉你,我可比你大了去了,你们四人中我只认大哥哥和姐姐。”金煜一幅不领情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一个狂傲的小孩。
墨染正想回应几句,却被姬陌钰一个眼神给挡了回去。
“金煜,你是何方人士?”姬陌钰目如寒星。
金煜一阵风卷残云,已饱了七八分,才放慢了吃的速度,他看着姬陌钰向他望来,打了个饱嗝“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只记得自己好像是三个月前才在一个冰窖中醒来,就只有灵须爷爷陪在我身边,周围好像都是冰天雪地。”
“可这里并无冰天雪地啊。”花梓幽接道。
“这事说来也怪,我也不知道我有一次在冰湖上玩耍,冰面突然破裂,我就掉到水里了,谁知那水很深,我想爬上去,那水突然起漩涡,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往下吸,我怎么也游不上去,后来我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我就在你们刚经过的瀑布下方的青石台上,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金煜眨着无辜的碧眼,一幅无措的样子。
“那你怎么会在近瘴山上呢?”花梓幽又接着问道,连忙递一碗汤给他。
金煜连忙又喝了一碗汤,有些叹气道“我刚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费了半天劲,才从迷蝶河中游了上来,当时我就游到了苗水寨,他们看我的眼神很奇怪,都很怕我似的,还有村名说我是水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看他们吃饭,我也很饿,他们也不给我吃,我去抢了一些,他们就拿起棍子追着我打。后来我就跑到了近瘴山上,山林中有野果子,我在里面找吃的。”
花梓幽听到这里,有些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可怜的经历,那你能浓雾中视物,也有法术,你记得你法术是谁教你的吗?”
“这个呀,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刚开始我一心想着回到我当初一觉醒来的冰雪世界,于是就不停地在迷蝶湖水下找回去的路,可惜最后都失望了。有一天我在迷蝶湖里捉鱼,那鱼儿不听话,我一着急了,就发现我能瞬间凝水成冰了。后来脑海有时会突然闪过一些画面,好像是我曾经也用过凝水成冰的法术,依着那些模糊的画面,我照做了几次,发现真的就能按照意念控制水凝成冰的方向和形状。”金煜还是醒来后第一次向人道起他这段时间的经历,他露出一种无助的孤单神情。
“放心,以后你有哥哥姐姐了。”花梓幽对他点头道,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加了一句“我现在是男装打扮,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暂叫我哥哥吧,叫他大哥哥。”花梓幽示意的看了一眼姬陌钰。
“好吧。”金煜温顺地答道。
姬陌钰如寒星般的眸中瞬间有一丝温暖笑意。
五人除了金煜狼吞虎咽,其它四人都稍微吃了点,听着金煜说完经历,一顿晚膳也差不多吃了快一个时辰。
“爷,我出去看看我们的马有没有吃饱。”墨染出声。
姬陌钰点点头。
墨染放下筷子,起身推开房门,准备往院内关牲口的搭棚走去。
“请问这位公子,是否是去看你们的马,我阿爹正在亲自喂养你们的马。”苗翠翠正好迎面走来,动作略显僵硬地向墨染行了一礼。
墨染愣了一下,随即道“有劳苗寨主了。”
苗翠翠一向算是苗水寨里热情奔放的姑娘了,但见到今天这般出众的几人还是头一次,尤其是那位身着紫衣的公子,清贵无比,英俊非凡。让她看了一次还想再看,本来阿爹跟她说外面城里的大家闺秀都是含蓄矜持的。她也跟阿爹去过几次城里,也算是苗水寨里最有见识的姑娘了,但她还是想着按苗水寨的风俗甚好,简单直接。
但今天她却不由得没有以往那般自信了,她迟疑片刻后,终是有些害羞地转头问已经擦身而过的墨染“不知和公子一起同来的紫衣公子是否还在房内。”
墨染先是有些诧异一个初次见面的农家姑娘竟这般直接,后却是想到主子那副凤翥龙翔之姿,只怕这天下的女子都要趋之若鹜了,不觉为这姑娘的勇气捏了一把汗,就头也不回地答道“主子还在房内,姑娘进去之前呢,最好先敲门。”
苗翠翠一想到马上又可见到他了,竟忘了应答了,却是将头上的银冠重新戴了一遍,又将身上的衣裳拉了拉,忍不住红着脸朝那人所呆的房子走去。
“咚咚咚……”
牡丹听到有人在敲门,便率先问了出口“谁?”
“我是苗翠翠,我可以进来吗?”门外想起那有些不确定的声音。
牡丹看向花梓幽,花梓幽瞬间笑得眉眼弯弯地向姬陌钰使了个眼色,却是随后向牡丹点点头。
牡丹亲自走到门口,打开竹筒并排扎成的竹门,站在门口,并未直接让苗翠翠进来,而是声音略带沉闷道“不知姑娘有何事?”
苗翠翠本是在害羞,现看到这一脸严肃的青衣公子挡在门前,便有些紧张,但想见紫衣公子的念头太过强烈了,她比牡丹略矮半个头,却是垫起脚尖从牡丹的右肩处看向房内,发现紫衣公子却愰若未闻她这边的动静,只是淡淡地望着身边的蓝衣公子,那侧面的轮廓太好看了。
牡丹看到苗翠翠那般痴迷的样子,不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转瞬即逝,却仍是语气清冷道“苗姑娘可有何事,不说话就请回吧,主子们累了,要休息。”
苗翠翠这才弱弱道“我们寨子里今晚有篝火舞会,我阿爹让我来问问,几位贵客是否要参加。”
“公子,你要去么?”牡丹仍然没有让苗翠翠进来,只是转头向着花梓幽的方向问道。
“哥哥,我想去看看。”金煜有些好奇的要求道。
花梓幽望向姬陌钰,眼中有揶揄的笑容“你呢,想去么?”
“呵呵,花公子去,那本公子就陪花公子。”姬陌钰摸着手上的玉板指,嘴角微扬。
“那我们一起去吧,丹瑜,你在后院中等墨染,先让苗寨主帮忙给我们安排两间卧房,然后你们稍后也一起来看看苗水寨的篝火舞会吧。”
“是,公子。”牡丹听到小姐故意叫她丹瑜,连忙应道。
“众位贵客,请跟我走吧。”苗翠翠连忙转身引路。
苗水寨的篝火舞会选在苗水寨北面靠近山脉的一个露天草坪上,此时已快入亥时,只见草坪三面的黑色架子上的托盘里都在燃烧着雄雄烈火,照着黑夜中的这一方草坪无比清晰,草坪正中间堆满了一堆干枯的柴火,也正在旺盛的燃烧着,有节奏地发出霹雳啪啦声,一窜窜火星从中间的篝火堆中逸出,被风吹到空中,如萤光般美丽飞舞着。
有一群青年手执镰刀,光着膀子正围着篝火跳着动作怪异的舞蹈。姑娘们则是分两侧,席地而坐在绣花垫子上。集体拍着手掌,口中唱着姬陌钰几人听不懂的民谣。一派欢腾的气氛。
孩子心性的金煜立马跑了过去,先是围着那群跳舞的青年转了一圈,然后又奔回到花梓幽跟前,脸色被篝火薰红了几分,欢快道“原来你们人类还有这么好玩的时候啊。”
花梓幽笑着看向姬陌钰“看来这苗水寨的民风甚是淳朴,与世隔绝,自得其乐。”
“不错。”姬陌钰应道,正想伸手去拉着花梓幽的手,但一想到她现在的男装打扮,却只有向前一步,假装摆手而过。
“公子,这边请。”苗翠翠这时凑到姬陌钰身前,突然拉着他的袖子,低头含羞道。
姬陌钰连忙将袖子从她手中拉了出来,看也未看她一眼“姑娘,本公子不喜欢有人碰本公子的衣服。”声音已有三分冷意,吓得苗翠翠愣了半天。
姬陌钰却是径直走到靠边的空余绣花坐垫上,然后朝着花梓幽招招手,眼神温柔道“花公子,快来这边坐。”
花梓幽和金煜一起走到姬陌钰身边坐下,这才发现每个坐垫前有一个竹编的花篮。篮子里摆放了一圈不知名的黄色野花,有点像小皱菊,篮子中间放置了村民自己种的瓜果。
“翠翠,你看谁来了。”苗寨主领着二人向苗翠翠走来。
“周伯伯,虎子哥,你们来了啊。”苗翠翠连忙唤道。
只见苗寨主身后之人一张虎皮系在腰间,右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他连忙上前应声道“嘿嘿,家旺老弟,你闺女都这么大了,还记得上次我见到她可是在五年前啊。虎子过来,过来看看你的翠妹子,现在都长成一个俊俏的大姑娘了。”
一个壮实憨厚的青年男子,身着深棕布衣,满脸腼腆的笑意,有些慢语道“翠翠妹子,你,你,现在真……真好看。”
“咯咯……虎子哥,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圆圆的脸蛋和脑袋,说话还是那么慢。”苗翠翠快语打趣了两声。
“翠翠,要对虎子哥礼貎。”苗寨主连忙提醒道。
“呵,呵呵,我,我就喜……喜欢听翠翠妹子讲话。”虎子仍在憨厚的笑着,还不时用手挠挠后脑勺。
“来,来,周大当家的,你往这边请,你可是我们寨子里的大贵人呢,快随我去前方坐。”苗寨主一幅热络地挽着着刀疤脸的手臂,两人一起走向两侧端头正中间的坐垫上坐下。
苗翠翠和虎子跟在身后,分别坐于苗寨主和刀疤脸两侧。
拿着镰刀的小伙子们舞蹈完毕,全部行至苗寨主的跟前,跪地行礼。
“原来黑枫山和苗水寨有这么多年轻的小伙子,我看看,有五十来个呢,不错呀。我那帮弟兄们跟着我出生入死,他们自个好不容易娶到了媳妇,现在又愁为儿子娶媳妇。家旺老弟,这事你可得帮帮忙。”刀疤脸感叹道,然后扫视了在座的所有姑娘,粗旷的眉头紧皱。
苗寨主却是对着眼前一群小伙子道“大家赶快来拜谢周大恩人,要不是他,我们苗水寨在外做买卖的二百位乡亲都要被抓起来。”
“多谢周大当家的为我们家人作主。”小伙子们又连着向刀疤脸磕了三个头以行感谢之礼。
“好了,你们起来吧,你们去帮着把寨子里的好酒扛来给大伙满上,将各家做好的吃食摆上来,待会就换我们寨子里的姑娘们为我们跳舞了。”苗寨主吩咐面前的一众小伙。
“嘿嘿,家旺老弟,我已命手下的兄弟给你送了一箱我专从梁洲城内买的红锦锻,弟妹手巧,让她给两个孩子把这大喜的服饰给置办了,争取下月初挑个吉日,能喝到他们的喜酒。”刀疤脸爽朗地建议道。
苗寨主黑瘦的脸上满是赞同的神色“如此再好不过了,周大当家真是想得周到。”
一旁的苗翠翠本该是高兴的,因为她要嫁的是整个苗水寨最受众人敬重的周大当家的儿子,那可是寨中其他少女所羡慕的。
可是这会她听到自个的阿爹和周伯伯商量,她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不由自主地向最边上那道紫色身影望去。
“还有啊,家旺老弟,你要多开解你寨子里的人,不要只喝那圣泉中的送子水,也要多喝送女水,你看如今我们寨子里男儿这般多,女子却不多,这以后这些男儿有很多可是找不到媳妇的了。我也准备明天命我的兄弟们去玛亚山中的圣泉处多取一些送女水,挑回黑枫山,回去和各自的婆娘一起喝,多生些女娃娃。哎……”刀疤脸郑重地建议,看着苗水寨和他的黑枫山中这么多年轻的男儿,还是忍不住叹气。
“老弟定于明日号召众乡亲多喝送女水。”苗寨主点头应承道。
不一会儿,五十多个小伙扛来了简易的桌子放置在每个坐垫的前面,每桌放一坛用红布盖着的好酒,也将一些做好的吃食布在桌上。
姑娘们伸手掀开红布裹住的盖子,将坛中的美酒倒入外玄内赤的碗内,然后却是起身走到篝火旁集中在一起,她们穿着和苗翠翠一样的绣花深青色布衣裙,腰系绣花腰带,苗翠翠站在最前面,领着大家向两侧已坐好的小伙子们躹了一弓,最后又向苗寨主和周大当家的跪拜了一番,便开始踢腿旋转跳舞。
“这样看过去,姑娘们的确没有小伙子们人数多,整整少了七个呢。”花梓幽抬起眼眸数了一下,转头笑对姬陌钰说道。
姬陌钰却是伸手掀开了面前桌子上酒坛的盖子,然后转头眼眸灼灼地看向花梓幽,低声附到她耳旁“管他人闲事作甚,我只知道我以后要和你生一群孩子,男女都要,那样才热闹。”
花梓幽惊得张大了嘴巴,伸手推了一下他“你当我,我……”却是忍住没说完,幸好在晚上,她又把脸故意抹黄了些,这脸红才看不出来,最终却是瞪了姬陌钰一眼,姬陌钰嘴色上弯的弧度更大了。
“哥哥,好香呀,我要喝。”本来刚在打瞌睡的金煜闻道酒香,立马睁开了眼睛,将坛中的酒倒在碗里,一饮而尽。
花梓幽看他这副模样,赶紧拉住他再倒酒的手“哎,金煜,你是小孩子,不能喝这么多酒的。”
“哥哥,这酒又香又甜,真好喝,你也尝尝,还有大哥哥你也尝尝。”金煜闪烁着他那双碧眼,如上好的宝石,却是将酒坛中的酒倒入了三个碗中。
花梓幽和姬陌钰却是不由自主乖乖接过了金煜手中的酒,然后也学着金煜的样子一饮而尽。
金煜却是拿着坛子趁他们不注意的一瞬间走开了。
“爷,原来你们坐在这么靠边的角落里啊。”墨染向姬陌钰坐的方向走来,牡丹跟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