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独有的幽香钻入鼻息,掌中的纤腰柔若无骨,丰满的柔棉不期然撞入怀中,厉皓东竟觉胸口一麻,像有股电流直往下腹窜去。他立刻反射般地将她推开,定了定神。她明明看上去瘦巴巴的,穿着军装像套个布袋子,怎么手感却很好似的!弄得他像个毛头小子,居然瞬间起了反应。
他沉着脸,凶巴巴地斥道:“你慌慌张张做什么!”
“我……”依贝不敢申辩,低头拽着衣角。
厉皓东大咧咧在椅子里坐下,劈头道:“你爹说我所到之处杀光抢光,你想必知道吧?”
这……依贝哪儿知道呢,不过一想,翁主把他形容得跟魔鬼似的,王爷多半是没有说好话的,她支吾道:“那你……到底有没有抢人家东西呢?”
“有。”厉皓东爽快地答道,“为了对得起你爹制造的舆论,我特别帮你抢了点。”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扔向依贝。
依贝接到手中,目瞪口呆,竟然是一个女子的妆奁盒!
“打开看看,齐不齐全?”他对她笑。
胭脂水粉,眉笔唇红,琳琅满目,样样不少。依贝惊诧不已:“你这是哪儿弄来的?”他不是去打仗了吗?她有限的思维实在无法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厉皓东一脸得意,“告诉你,我这回把浑邪王的行宫给端了,他带着小妾忙着逃命,这东西就归我了。喂,你别不识货,绝对都是上品。”
依贝怔怔地看着他,老天,他是个什么人?刀光血影,生死须臾,他居然有心思去拿一个妆奁盒?厉皓东见她呆望,不悦地翻了个白眼:“不是吧,你连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
依贝被他一吓,急忙扭腰侧身,诚惶诚恐施了一礼:“多谢将军!”
厉皓东眉头皱得更明显,“你不关心战果如何?”
“关心的关心的……”依贝再不敢发呆,点头如捣蒜,“将军英明神武,所向无敌……”
“够了够了!”厉皓东打断她,目光将她从头到脚刷了一遍,嗤笑道,“我说,你是个翁主,怎么一副奴才样?”
如同被闪电劈中,依贝顿时脊背紧绷,糟了,她穿帮了,她本来就是丫头命,被他看出来了!厉皓东的声音仍然在耳旁萦绕,他似乎在说着什么战绩,但是,依贝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忽然,声音停止了,厉皓东指节敲了敲桌子,等她神游的视线集中过来,才慢悠悠地问:“我刚才说的重点是什么?你复述一下。”
“啊重……重点……”依贝大喘气,不管怎样,王爷没发话,抵死不能承认自己是假翁主!可是,重要战果是什么?她没有听进去啊!依贝期期艾艾,“重点当然是……将军没有受伤啊,真是谢天谢地。”
厉皓东满头黑线,算了,她根本就是个迷糊蛋,自己还是不要对牛弹琴好了。不过……“你有挂念我么?”他嘴角扬起迷死人的笑靥,打了胜仗,心情不错,他决定逗逗她。
依贝脸上飞起了红晕,不敢看他,老实地羞赧地点点头。她真的有担心他啊!
“怎么挂念的?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厉皓东慢条斯理地问。
依贝脑海中再次警铃大作,不好,他追问她做了什么,难道,猎隼来过的事被他发现了?不会的,不会这么巧!她偷瞄着他,慢吞吞道:“我……没有走远,最多在后营的草场上散散步……”
“看见什么了?”
依贝的心跳到嗓子眼,“远……远处的牛羊,天……天上的猎隼……”
“我跟你说,猎隼十分凶猛,有人曾经被啄瞎过眼睛,离它们远点。”
“知道了。”依贝终于心头一宽,他没发现!松弛下来的她不由嫣然一笑,大眼里恢复了灵动,“我每天都盼望着将军快点凯旋。”
“唔,原来你很会说话。”厉皓东依旧笑容迷人,听不出在表达赞赏还是讽刺。
眼光扫过室内,她独居的营帐,收拾得十分整洁,地面桌面纤尘不染,物品摆放井然有序,这一点,跟他的洁癖倒是很登对。窗台上……咦,竟然还放着那几张蒸饼!她没吃,也没扔掉?
顺着他的目光,依贝满脸尴尬,急忙想抢上前藏起来。李奇说他会打闪电战,她赌气看看他是不是吹牛。可是厉皓东比她动作更快,他拿起来咬了一大口,满意地扬了扬眉:“不错,还没坏嘛。”
依贝扑了个空,见他吃进嘴里,慌乱地想阻止:“别……会不会长霉了?”
厉皓东乐了:“你当这里是长安?草原风大干燥,放在窗口,早就吹成干饼子了。”他认真地品了品,点点头,“忽略水分的流失,你手艺还不错。”停了停,看似不经意地接着问,“依贝,除了蒸饼,你还会做什么?”
“云豆粥、粟米羹、麦芽糕、饵粉麻糍这些我也会,就单说饼吧,除了蒸饼,什么胡饼、汤饼、蝎饼、髓饼、金饼、索饼全都难不倒我!”被夸奖的依贝兴奋地一口气告诉他。
厉皓东听着,含笑不语。依贝望着他怎么看怎么诡异的笑容,忽然心里拔凉拔凉,完了,她又犯错误了,一个翁主,怎么能像个厨娘似的!她面色发白,表情变得僵硬。
厉皓东及时结束了这场谈话,他轻轻拍拍她的肩头,笑吟吟道:“我很久没有尝到长安的口味了,以后你每天做好了给我送来。”
世上没有后悔药,尽管依贝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出口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她只能乖乖地按照厉皓东的要求开始了她的专职厨娘生活。
每天,伙房会给她提供需要的食材,依贝在自己的营帐里精心烹制好美食,再提个食盒送给厉皓东。她忙忙碌碌地又像个小奴婢似的,看得李奇直叹气,老大还真是心狠,把个翁主当丫头使唤。不过对依贝来说,小奴婢是她的本色,她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反而感到生活充实起来。
她渐渐发挥出被长平多年挑剔打磨出来的高超厨艺,每一次都成功挑逗起厉皓东的味蕾。他明明就是个吃货,却偏要装出不在意的高冷样子,依贝暗自好笑。他们的对话常常是这样的:
“将军,今天我做的羊肉馅的胡饼,现烤出来的,闻着很香吧?”
“没觉得。”对方揉揉鼻子,移开目光,不屑地轻哼,“羊肉有什么稀奇,遍地都是。”
“把普通的食料做出与众不同的美味才是本事呢,不信你尝尝,我加了屠苏酒的。”
“嗯……放着吧。”
“别哎,这个趁热吃会口感更好。”
“你没看我忙着吗?”
“哦,那我……先拿回去锅里捂着。”
“算了,不麻烦了。”一边说,已经捞了一块在嘴里。
“将军,味道如何?”
“凑合,不算难吃。”
望着他风卷残云一扫光,她浅笑,眉梢眼角尽是藏不住的欢颜,语气却甚是懊恼,“看来这次做胡饼又失败了,明儿还是换伙房的白面馍。”
“依贝,不要轻言放弃么,失败是成功之母,多试几次,没准就好喽,明天继续。”他谆谆教导。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依贝渐渐习惯了大漠的生活,她虽然穿着男装,可是简单的一条腰带就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了,配上一头青丝如瀑和女子轻盈的步态,竟别有风情。她仍然独居在自己的营帐,不过因为美食的关联,她每天都会去厉皓东的住处。拎着食盒的夫人,穿行在军营里,成为一道特别的风景。当然有馋嘴的,可惜就算是李奇,也没能幸运地尝到依贝的手艺。
“不行,这是给将军的。”她总是一本正经地挡掉了所有的觊觎。而厉皓东,事实上也每次都配合默契,充分消灭了她的成果。
依贝心里有种莫名的快乐,全身心地投入到对美食的创造与追求中。除了做一个优秀的厨娘,她还顺便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蹴鞠球迷。
原本依贝对这种男人的运动是毫无兴趣的,但架不住李奇的热情鼓动,便跟他去看了一次。结果,充满对抗性的激烈竞赛把她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加入了观众群体,为场上的输赢焦虑、呐喊、尖叫。
军营里的蹴鞠队有着相对固定的组合,依贝对他们逐渐熟悉,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喜好,她像那些士兵们一样,旗帜鲜明地支持自己喜欢的球队。
那一天,厉皓东难得有闲上场踢球,忽然看见依贝站在场外,正与一群小伙子们大呼小叫,押宝赌输赢。他不由一愣,几天没在眼皮子底下,她居然学会了这一套?
由于厉皓东平素军务繁忙,踢球只能临时客串,所以他并没有固定的队友。今天他加入的紫衫队对阵李奇的青衫队,紫衫队人气大旺。但依贝早就是青衫队的忠实拥趸,人家球迷是有品格的,决不做墙头草。
自从球赛开始,依贝就尖着嗓子为李奇助威呐喊,李奇传了一记好球,依贝更是一蹦三尺,不吝喝彩,她明媚的笑容让厉皓东越看越刺眼。相反,厉皓东进了球,她要么气鼓鼓地一脸恼怒,要么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外加送给他一个羡慕嫉妒恨的白眼。
中场休息时,看到依贝殷切地给李奇又是递毛巾又是递水,又是挥舞小拳头鼓劲,厉皓东的心情就像雷雨前的天空一样阴沉。
下半场,当李奇勇猛地挤到厉皓东身边抢球时,厉皓东长腿看似不经意地一拐,把李奇绊了个狗啃泥。李奇躺在地上抱着腿哀嚎,晓得遭了老大的暗算,哎哟,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出脚这么狠!
李奇是彻底起不来了,就在青衫队不得不换人之际,忽听得场边一声愤怒地高叫,依贝手指厉皓东对裁判大喊:“他犯规踢人,他犯规!”她一直盯着李奇的,厉皓东的小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
边上有看见的,都不敢吱声,只在心里暗暗咋舌,老大踢球还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失态过哦。裁判虽然是看在眼里的,可是面对厉皓东阴沉的脸色,只好装糊涂。只有依贝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敢地站出来指证:“犯规踢人,应该被罚下场!”
正当裁判一脸为难时,只见厉皓东三两下脱掉了紫衫球衣,甩在地上,冷冷道:“我是犯规了,认罚。”说完,也不看任何人,大踏步离开球场。
众看客和球员面面相觑之后,眼光都落在了依贝身上。依贝这才猛地惊觉,作死了……这下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