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就知道我父亲并不喜欢我母亲。
沈弥生,弥生,父亲想多子多福,而我母亲却只生了我这一个。
母亲是大家闺秀,不通情致。九死一生生下我这个嫡长女,才勉强保住她正室夫人的地位,可也从此对父亲死了心。
她温酒煮茶,扫雪养花,穿得清丽无双,我觉得母亲比九天仙女还动人,父亲却嫌母亲穿得素净晦气,又因为她只得我一个女儿,便彻底失了宠。
我这沈府嫡小姐,一直默默无名地长大。
幸而有舅母和宛妹作伴。
舅母温婉,宛妹娇憨,两人都是性情至善至纯之人,尤其是舅母,待我特别的好。
幼年时候舅母带我和宛妹去三月三的庙会,我求了个下下签。那庙祝看着我,对舅母说:“世事有前因,无须太过在意。姑娘的造化有深线,这签虽凶险万分,却生机无限,只看她自己能否走出执念了。”
当时舅母看我的眼神,多了几许不清不明的意味。
我看不懂。
执念?我能有什么执念?
我的心愿,不过是母亲能快乐,我们几个能一起,幸福地活下去。
可这个小小的心愿,都一朝破灭了。
母亲死的那天晚上,我没有哭。父亲不过过来看了一眼,便到妾室的院子里寻欢作乐。我便跪在沈府门口三天,请父亲让他的妾室为母亲守灵。
母亲生前不在意的事,我要帮她通通讨回来。
那几个月,我将沈府搅得天翻地覆。无所畏惧,寸步不让,这样没有顾虑、无牵无挂的人,做出的事总让人无法招架,整个沈府上下都避之不及。
等我及笄,父亲便迫不及待地将我订了亲。
平望侯府世子,又算什么东西?
我没有同舅母和宛妹道别,就毅然逃婚。
我当时有多绝情,日后就有多后悔——我连她们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世间每个人都独立出生,独立去死,茕然一人,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遇到段思南。
我一直对长得好看的人没有好感,这男子顶着一张惊艳绝世的脸,天人之姿,风华绝代,却让我莫名相信他。
也许是那晚的月色太美,也许是马缨花还没有落尽,也许是他的眼睛能清澈地倒映出天上的孤鸟。
——倒影寂寞得让人心疼。
我想,我们也许是同一种人。
孤独地在世间行走,终于找到了一个同伴。
也许,这才是我的执念?
我以为我们不会是彼此的过客的——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和其他人一样,莫名消失不见。
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来自京城,天子脚下,又那样惊华艳绝,必定是天潢贵胄。他说的半间荔枝,必定能轻易得到,但他对我,也许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我把自己更彻底地投入办案里,为舅母和宛妹的案子投入更多心血。
我要忘了他。
可是后来,他又那样不负责任地再次出现。
原来他没有消失。
原来他一直都在。
原来,他是为了我。
他护了我这么多次。那么这次,就换我来,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