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和布衾?”弥生却未像程原一样感到惊喜,只平静道:“你细细描述一遍。”
程原咽了口口水,努力使自己的叙述听起来有条理一些,“昨日影秋院并无任何不妥,我进院子时也没有半个人影。我当时进房间也是为了换一身待客的衣服,现在突然想起,当时我随意瞥了床榻一眼,发现上面空空如也,枕和布衾都不见了。”
“那你未问小厮?”弥生眼睛微眯。
“昨日是大嫂生辰,小厮们都被调到筵席上帮忙去了,所以影秋院当时只有我一人。我当时还以为是丫鬟把这两样东西收走去清洗,便也没太在意。”程原解释道。他两眼定定看着弥生,激动问道,“是凶手拿走的?对不对?对不对!”
这便是程原能想起来全部的异样了。弥生心下有些失望,却还是点头,吩咐衙役将程原再次带回牢中。
“沈捕头!不是我!不是我!”临走之前,程原还在对着弥生大喊,神色激动,“你一定要抓到真凶!为大嫂报仇!为她报仇!”
弥生默然不语,目光微寒,看着程原被衙役压着,渐渐远去。
是他吗?
她正思量着,却见阿绮从门外走了进来。她见弥生在此,连忙着急禀告:“外头有位姑娘要求见程原,似乎是县丞府来的。”
弥生垂眸,“让她进来吧。”
阿绮应声“是”,正要出去,却被弥生蓦地叫住:“等等!”
她转头疑惑地看着弥生。
弥生看着程原消失的方向,语气中有许晦暗不明的意思:“你去县丞府打听一下,程原床榻上的枕和布衾是否都不见了。”
阿绮再次点点头,快步走出了门去。
弥生在审讯室内站了一会儿。随即,也跟着阿绮,快步离开。
今日的浮梁县阴云密布,昨日的好天气随着傍晚那场小雨烟消云散。从衙门外烟水朦胧、漫着薄雾的长街上,走进一位穿着古云纹天青色长裙的姑娘。
那姑娘红颊丰唇,妙目如一朵春花清丽,又穿着这样雅致的裙子,虽脂粉秾丽,却不失素净之美。
弥生静静看着她抖了抖裙上的水雾,走进了衙门,才上前打了声招呼:“姑娘请随我来。”
那姑娘生得美,也十分懂礼数,认真道了谢,才随弥生往牢房中走去。
走了一段路,弥生才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姑娘是谁,为何会来见他?”
那姑娘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食盒,了然道:“我是程家老太太外甥女的闺女孟娇,也叫程老太太一声外祖母。程家大房庶子被抓,外祖母心焦,我便讨了这差事,来看看表哥。”
弥生点点头,只冷淡回了声“哦”。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程原牢房的门口。程原再不复刚才的激动,头深深埋在臂膀间,陷于牢房的稻草间,恍然未闻。
弥生敲了敲木桩:“程原,有人来看你了。”
程原闻言,半晌,才缓缓抬头。他眼神涣散迷离,看到弥生身旁的姑娘,有一瞬间的恍惚,瞳孔猛然一缩,迸发出惊喜的神色:“婷……!”
弥生微微一皱眉,看向孟娇。孟娇却似没有发觉任何异样,只微笑着蹲下身子,将食盒一层一层地摊开,又一盒一盒地递进去放在地上:“表哥,外祖母担心你,特地遣了我过来看你,给你送点饭。”
她的声音响起,程原才从恍然若梦的情绪中惊醒。他的神色渐渐恢复了颓然的模样,冷淡道:“你放那儿吧。”
“表哥,外祖母还叮嘱我,要我告诉你一些事。”孟娇丝毫未受他的冷淡影响,站直了身子,对牢房里的程原说。
此时,程原的唇边却挂了丝讥讽的神色。他抬头看向孟娇,出言嘲讽:“她何时管过我们这些庶子的死活?”
孟娇却没有生气。她只静静站在那儿,唇边带了丝恬静的笑意,目光却没有丝毫的让步意味。
弥生一直在旁边饶有兴致地默默观察。此时,孟娇却转身,对她有礼貌地做了一个揖,说:“沈捕头,可否让我和表哥说些私事?”
弥生明白她想让自己回避。事关程府家事,她也没必要杵在这儿监视,便点了点头,沿着牢房的路,慢慢退回了大牢门口。
她的身后,孟娇慢慢俯下身子,对程原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妖媚狠厉的笑容:“表哥,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
牢房外,弥生正遇到了刚刚从衙门外回来的段思南。她与他简单说了一遍今天早上的发现。末了,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有直觉。”
段思南这回却笑了,嬉笑了一句:“沈捕头又有何直觉了?”
弥生却很认真:“这个孟娇……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我们昨天也做过了,一个姑娘,是不可能把周婷婷悄无声息地绑在床上杀害的。”段思南有些不以为意。
弥生皱了皱眉,却没有再说话。
屋外秋风乍起,飞云过尽,红叶黄花秋意晚。浮梁县的薄雾越胧越浓,这迷雾重重中,似乎有什么隐隐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