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被阿绮骗来了衙门。
从前沈捕头叫他来,都是有人中毒的时候让他救治,或是出钱让他帮忙为一些病弱的老人治病。今日阿绮含糊其辞,他以为沈捕头得了什么急病,连忙提了药箱就急匆匆奔到衙门了。
没成想,他被一路引入了衙门后院一个阴测测的小暗房里。一开门,扑鼻血腥气直冲脑门。王大夫到底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对血腥气早有了免疫力,只是面色变了变,但并未害怕得夺门而出。
“王大夫。”他的眼睛还未适应,便听见房中阴影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定了定神,问道:“沈捕头,这是何意?”
“还请您为我解惑。”女子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清冷卓绝,寂然肃穆。
王大夫被骗,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时人皆觉得死人晦气,他虽是大夫,但免不了这样的心理。他还没有老眼昏花,自然看得出那桌子上摆着的人是死是活。
弥生似看出了他的别扭,再张口,不徐不缓地解释,只让人觉得一股鸿泉汩汩流入心间:“这是新安郡尉家的二小姐,今天在浮梁山上被狼害死的姑娘。等会儿她家便会有人将尸首带走,可我觉得事有蹊跷,为了解惑,只得把您请来了。”
她见王大夫还有面有犹疑,继续道:“我最崇敬您,便是您不畏权贵,只为救死扶伤。唐家二小姐虽已经回天无力,但若您助我一臂之力,或许能寻得一个真相。”
说完,她又把自己心中的怀疑向王大夫说了一遍。
她这样坦诚相待,让王大夫都不好意思拒绝了。他微微掩了口鼻凑到唐若莺的尸体近前,问道:“那如今,你是想让我怎么帮你?”
“术业有专攻,您久淫浸于药材之中,对它们的气味最是熟悉。我还想请您闻一闻,这尸体上,是否有可吸引狼的异香?”弥生看着他,眼中隐隐映着屋外透来的光亮。
王大夫将手拿开一寸,闻了闻,道:“我只能闻出血腥气中的香囊味道,皆是些普通的香草味,并未听说过哪种会吸引狼的。我原先倒是听说,狼的嗅觉十分灵敏,能闻得三里之外的肉香味。”
弥生沉吟片刻。末了,道谢后,便将王大夫送走了。
门外的阿绮在等她,见到王大夫走远,才赶凑到弥生近前,问一问进展如何。
弥生眼睛淡淡扫过她:“下次不许如此。”
“我……”阿绮知道小姐聪慧,一准一眼就看出来她是把王大夫骗来的,喃喃辩解道:“我这不是怕王大夫一听,就不肯来了吗……”
“不肯来了便不必强求。”弥生的目光落向远处微波荡漾的池塘,声音清冷,“世上所有的事都是你情我愿,若是撒谎,必要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维持那第一个谎言。活着不过几十年,又何必日日活在谎言被戳穿的恐惧中?”
阿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弥生倒是微微笑了:“阿绮,你要学着,就算说实话,也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地答应你。”
阿绮嘟囔,“小姐,这得有多难?”
“实则不难,全靠修炼。”弥生转头嫣然一笑。她平日里总是素冷着一张脸,此刻却如同四月里开了第一枝春花,皎皎灼华,绝色超然。
阿绮被这春景迷了眼睛。
弥生越过她,沿着抄手游廊大步绕过了转角。临消失前,她突然想到什么,对阿绮吩咐了一句:“你去打听一下,今天中午唐二小姐有没有吃肉,身上有没有带着肉。”
“是,是!”上一句话还没消化,阿绮愣了一下,忙不迭地答应。她回过神来,才小声嘀咕道:“小姐越来越捉摸不透了,叫我去问这个做什么……”
弥生已经消失在游廊转角后,却仿佛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解释了一句:“我怀疑有人引蛇出洞。”
这一解释,阿绮愈发糊涂了。可小姐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远,她也不好追上去再问,只能懵懵懂懂地走出衙门,又赶到唐家府上去打听这事。
弥生则匆匆赶去另一处。
引蛇出洞,她不过怀疑有人在唐若莺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才能在这样漫山遍野都是人的地方,迎来孤狼袭击!
韩仵作虽然经验丰富,到底是男子,只能粗看,不敢细查。她想要解了这困顿的局面,必定要在唐家人把唐若莺的尸体取回之前,彻底细查一番!
——她,要去请一位坐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