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泓景应下,连忙悄悄跟着离去。
弥生转头看着冬青,温和道,“你去把你家老爷叫来吧。”
“是。”冬青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她已经对弥生完全信任,无条件地听她的话,连忙出了院子。
一时间,刚才还熙熙攘攘的院子一下子冷清下来。
弥生看着留下的半夏。她还趴在地上,泪水朦胧,不知所措地看着弥生。
弥生慢慢蹲了下去,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昨晚到今天,你知不知道有第二个人进入小厨房?”
半夏呆滞地摇了摇头。
弥生看着她的眼睛,那里头有惊慌,有茫然,却独独没有蓄谋成功的得意。
“那你最近有没有惹恼过你家小姐?”弥生循循,“或是她惩罚了你?或是她无意搅了你的生活?”
半夏又是摇头。自己本来就和小姐没有什么交集,况且她又是一个和善的人,岂会来为难她一个小小粗使丫头?
“又或许,”弥生的音调里有了种奇异的色彩,“她抢了你的心上人?”
半夏愣住了。
弥生看到她的反应,心下却了然。自古女子之间的矛盾,无非几种:嫡庶、婆媳、妯娌、私仇,或者是情敌。半夏和周嫣嫣身份相差太多,只占了最后两样的可能性。
“是谁?”弥生又放软了声音。她的语气本来清冷寂然,如今更加温柔,却似月色下的潺潺流水过石,凉意涓涓,让人觉得如空山新雨后的宛转悠扬。
半夏有些怯怯地看着弥生,没有说话。她有些惊慌失措,这个秘密久不见日月,如此羞耻,她又如何能够开口,告诉眼前这个陌生女子?
弥生却微微笑了,“你不告诉我,呆会儿自会有人闹得天下尽知。”
苦苦痴恋尊贵少爷的粗使丫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富家小姐,这样一个话本子式的爱情故事,幕后黑手若不利用,都对不起自己!
弥生的眼神有几许凉意,直直射到半夏的眼里,让她害怕地往后蜷缩了一下。
“是不是何家少爷?”弥生挑了挑眉。
半夏仿若被雷打中,一下子怔在原地,竟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了。完了,她全完了!
弥生却像全无察觉,慢慢起身,拍了拍衣服下摆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我知道了。你还是先躲起来吧,否则等会儿还没争辩就先死了。”
半夏被这个“死”字惊吓,连忙爬了起来,给弥生磕了好几个响亮的头,声音微微颤抖,“求捕头救奴婢!求捕头救救奴婢!”
她算是反应过来了,有人要害小姐,却把罪名安到了她的头上!她喜欢何家少爷的事后院几个交好的姐妹都知道,若是有心之人想强安一个害人动机到她头上,那她就是百口难辩!
如今能救她的,只有眼前的沈弥生!
“你没有犯错,”弥生低头看她,眼中竟有几丝悲悯之意,“爱情本就是自由的,你爱上一个春花皎月的男子本就无可厚非。我,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现在,快躲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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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屋里,王大夫正隔着幔帐给周嫣嫣诊脉。见弥生开门进来,便给了她一个一切无恙的眼神。
弥生的心这才完全的放松下来。
昨天晚上的神秘女子往药里放的是毒性极大的曼陀罗,放的量足以让周嫣嫣永远昏睡不起。但她找王大夫将曼陀罗的量减少了很多,今天早上又备了甘草和金银花,周嫣嫣刚中毒便帮她解了毒,自然是无妨的。
她不过是要做一场戏而已。
弥生走近了王大夫,后者起身,低声对弥生附耳说:“适才老夫帮周小姐把了脉之后,将病情夸大了说。连翘姑娘连忙急匆匆地出了门去,想必是要去叫周老爷。”
“是啊。”弥生意味深长道。
王大夫又道,“老夫帮周小姐把脉时,发现……”
“什么?”弥生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周小姐之前似乎有过中毒的迹象,而且中的似乎就是这曼陀罗。只是中的量极轻,也只可能起到迷心窍的效果。”王大夫皱眉看了一眼幔帐后的窈窕身影。这个周家虽然是浮梁县最有钱的人家,却是后宅不宁,身为富家小姐也遭了这么多罪。
弥生点了点头。她看向幔帐后周嫣嫣若隐若现的明艳脸庞,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冲到床榻之前,将幔帐拉开了一点缝,往里头看去。
美人如斯,正安静地躺着,除了有些发紫的嘴唇和苍白的肌肤,和第一次她见到时的样子没有很大的不同。
不,有一点不一样。
她脸上粉嫩的胭脂和昳丽的唇脂没有了。
弥生也是深闺里长大的官家嫡女,虽然现在做了捕头不拘小节,但对女子闺阁中的习惯却是熟悉得很。她再仔细看去,别说是胭脂和唇脂,便是画眉的青黛也褪去了。与那天晚上想比,这张脸素净清雅,多了几丝恬淡,少了几分绮丽。
——她的脸上没有妆了。
弥生只觉得脑中有一根线模模糊糊地将一切的东西联系了起来——半年前开始的闹鬼事件;无缘无故掉下阁楼的小姐,栏杆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还有风姿绰约的姨娘,忠心耿耿的婢女……
是了!周家的事,其实这样简单!
王大夫在旁边看得真切,见一向不露声色的沈捕头露出了这样兴奋的神色,微微一愣,却见女子面露笑意,激动地看向他,压着嗓子喊:“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
知道什么?王大夫还没问出口,却听见小院里一阵嘈杂之声传来,其中赫然是周家老爷周延庆中气十足的叫喊:“那个煎药的贱婢呢?!给我打!非打得让她后悔来到这个世上为止!”
旁边还有女子轻柔的劝慰声。透着轻薄的窗纸看去,女人风姿绰约,娇声婉转:“老爷,气坏了身子不好……”
弥生的眸光微闪,唇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好戏,终于要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