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的叶拂秀坐在真皮沙发上,看着母亲和对面的男人交谈。
那男人是个军官,李长安。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跟着国民党走,日后还是有出路的。所以自己的母亲愿望将自己嫁给李长安。
该如何说呢,自己和李长安其实早就认识了。印象里,他是个很英雄的男孩,他说,日后要让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那时叶拂秀朝他笑,说,好。
现在正是内战时期,李长安却加入国民党,勾结日寇,残害了多少同伴。
“母亲,我还要上大学。”叶拂秀最终还是听不下去了。她的母亲皱了皱眉,考虑了一下,对李长安说道:“长官,你看,我们家这孩子就是太倔,那就先定个婚,等到她上完大学后再说吧。”
李长安笑了笑,这个英俊的男子笑起来很好看,尤其是现在的他多了一份沉稳,笑起来就更迷人,同样,也和叶拂秀认识的李长安大相径庭:“没关系,拂秀自小和我青梅竹马,我也不担心。”
叶拂秀突然起身:“你们聊吧,我出去了。”她皱着眉,看着李长安,最终别过眼去,愤愤地走了出去。李长安看着叶拂秀离去的背影,无奈地笑笑,理了理衣领,和叶拂秀的母亲继续谈论。
自家大院有一棵树,正逢春日,更是青翠欲滴。叶拂秀在三年前,就在这里,遇到一个美丽的男子,他穿着青色的长衫,带着围巾,手中摆弄着圆眼镜框。当时叶拂秀正好和李长安吵了一架,李长安无奈离去,叶拂秀还是很生气,她气他加入国民党。一回头,就看到男子坐在树上看着她。见到叶拂秀看见自己,男子显得有些吃惊,但即刻便敛了神情,对着叶拂秀一笑。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的院子里?”叶拂秀问道。男子笑了笑,“看你们吵架,挺好玩的。”随后他道:“他入了国民党总归是自己的选择,你又何必劝呢。”
叶拂秀的目光黯淡下来:“我与他自小便相识,我不能让他去做勾结日寇,残害同胞的事。”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在我家呢。”叶拂秀又突然抬头问道:“看你倒像是个学生。”
萧宿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嗯,我就是个学生。看这树不错,便爬上来看看。”
叶拂秀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多管,她觉得这个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日后每天,叶拂秀都能看到他坐在树上。“你怎么总是在这?”叶拂秀刚准备出来背书,又看到了这个人。
萧宿的目光一直在叶拂秀身上:“你怎么总喜欢往树上看?”
“是不是看上我了?”萧宿突然很严肃地问道。
叶拂秀听他这话,没有害羞,也没有气愤,只是平静地仔细打量了他一下,不得不说,他真的是很好看:“你总在这树上,是不是看上我了,这样方便偷窥啊。”
“不是,我不会喜欢任何人。”萧宿的声音很轻,却也很温柔。
“为什么?”叶拂秀不禁问道。
萧宿沉默了一阵:“那你不告诉别人?”见到叶拂秀点了点头,萧宿突然跃下树,这几天一来,第一次站在了叶拂秀面前。叶拂秀被吓了一跳,只见对面的男子伸出手来,小拇指对着自己,笑了笑:“那就拉勾吧,你们不都是这样保证的吗?”
叶拂秀心下觉得好玩,伸出小拇指勾住了他的:“嗯,保证。”
然后,男子缓缓道:“我叫萧宿,是个树妖。”
叶拂秀平静地应了一声:“哦。”
“不觉得很吃惊吗?”萧宿看着叶拂秀。
叶拂秀无奈的笑笑:“世道都成如今这样了,有只树妖也算不得什么稀奇。”
萧宿伸出了手:“要去树上坐坐吗?”叶拂秀一怔,然后神差鬼使般地伸出手,搭在了萧宿的手上。萧宿握住她的手,往自己怀中一带,揽着她的腰,一跃便上了去。
这树很大,从上面看甚至能看到街上的景。水泥路上,拉车的,卖报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萧宿突然指向了不远处站在包子铺前的一对爷孙:“看到了吗,那个爷爷和孩子。”
“嗯。”
“他们家很穷,爷爷只能靠卖鸡蛋赚钱供孩子上学,每天几乎吃不饱,爷爷却还是要给孩子卖好吃的,于是自己几天不吃,把钱省下来给孙子。可是孙子也早就明白事理,于是他们每天几乎都要吵架,内容大概是爷爷不吃他便不吃。”
未等叶拂秀说话,萧宿又指向了一个在门口带着孩子玩的女人:“那个女人,自己的丈夫在战争中死掉了,知情的人都告诉她,她的丈夫在军队中过得很好,她也每天都在能她的丈夫回来,事实上她早就知道她的丈夫死了。”
“你看,世道也不是你说的那样不好。”萧宿看向叶拂秀:“说不定你那发小也是为了谁才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叶拂秀的目光早就在萧宿身上了,她的眼中满是憧憬:“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萧宿笑了笑:“我可是妖啊,窥探人心,不就是我们常做的吗?”
之后,叶拂秀便于萧宿熟络起来,关于萧宿的事,叶拂秀一点也没有和家人提起过,每次都是背着所有人偷偷过来。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着萧宿对自己笑,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萧宿一起坐在树上看着远方。
少女的内心总是很容易起波澜的。看着美丽的少年每次与自己说话时的样子,叶拂秀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幸运呢——能够遇到萧宿。
自己的生日是在隆冬,十二月份的树早就光秃秃了,冬天是见不到萧宿的。但是那天晚上,枝条从窗户的缝隙穿了进来,带着绿莹莹的嫩叶。叶拂秀半夜里被枝条戳醒,就看到这条在冬日里极不协调的树枝。她披上衣服,顺着枝条走到了那后院的树,树上早就是一片绿色,后院里的花和草,都在此时绽了出来。该开花的开花,该冒绿的冒绿,仿佛春日来了一样。萧宿站在树下,碎发被风吹起,青衫在风中鼓动,然后他微笑着道:“生日快乐。”
那真是叶拂秀收到的最美好的生日礼物。
第二天再去看时,树上又是光秃秃的,也不见了萧宿的影子,他说他要冬眠。但唯有自己昨晚折下的依旧嫩绿的枝条告诉自己,那不是梦。
大概那名为“喜欢”的种子,就从这里开始发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