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定好的周六家庭聚会如期而至。
高杨的爸爸妈妈特别开心,好像今天不是来聚会而是嫁女儿一样,光看他们的装扮就能感受到他们的心情,因为两人简直要把自己打扮成亮闪闪的圣诞树了。妈妈还特意做了头发,看起来很贵气。爸爸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轻轻搂着妈妈。高杨每次看到他们恩爱的样子总觉得自己是电灯泡一样的存在。
饭桌上一共坐了8个人。高杨一家三口、玄霁、会昌村的村长夫妇,还有公孙老师夫妇。
高杨的目光从玄霁进门开始就不由自主的紧随着他,他穿了一件短袖白色T恤,水蓝色磨白牛仔裤,滑板鞋。
高杨还是买了那件粉色小碎花的短款连衣裙,虽然她觉得太素了。而且她微微有点失望,玄霁今天穿的是纯色系,她的碎花好像不是很搭。不过,玄霁怎么穿什么都那么好看!
高杨就坐在玄霁正对面,她今天的打扮虽然看起来很随意,但却衬托的整个人气色很好。头发随意的挽在耳畔,显得娇媚可人,又落落大方。玄霁冲她礼貌的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高杨虽然心里小鹿乱撞,可是也绝不失礼,很大方的用微笑回应他。
公孙大娘今天的打扮也不是平日的卖菜装了,而是恢复了一贯的土豪打扮,看的高杨妈妈直说认不出她来。
一番寒暄过后,菜也已经上齐,大家开始边吃边聊。
高杨父母不知道是真的很恨嫁,还是觉得女儿对眼前这个小伙子动了心,他俩几乎化身成了推销达人,全程都在努力宣传自己的女儿。
看得出,高杨妈妈相当为自己女儿骄傲。她说,“我这女儿啊,从小就特别优秀。13岁的时候舞蹈比赛拿了全市第一名,好多舞蹈学院的老师都来争着要她,劝我们让她走舞蹈这条路,可都被我们拦下了。”
公孙老师一个劲的配合着说,“就是就是,女孩子学个舞蹈培养培养气质,也不一定要当职业舞蹈演员,当个爱好也好。”
高杨妈妈笑眯眯的点点头,接着说,“她16岁的时候弹古筝拿了省里一等奖,当时就穿着一身唐朝的薄纱衣裙,像极了唐代仕女图里面走出来的女娃儿。”她转过头满眼爱意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我这女儿学习也好,也喜欢钻研学问,连连跳级,22岁别家孩子刚大学毕业,她研究生都念完了。最厉害的是,她从小还一眼就能看出古董来。”
说到这里,高杨爸爸似乎也坐不住了,他满是欣赏的语气说,“说到这个,可真是不得了。我早前跟文物办打交道的,她9岁那年,我去办事,顺便领着她,那时候她也就这么高一点。”
高杨爸爸比划了一下小高杨的个头,“当时博物馆正在仿制文物用来展览,一大堆的东西做的一模一样。你猜怎么着,隔着丈许远呢,小高杨竟指着其中一个说,‘爸爸,那里有个贞观年的鎏金碗。’我起初还以为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胡说八道,可是一问人家文物局专家,还真让她给说对了。”
大家听来都啧啧称奇,高杨爸爸接着说,“几个研究古董的老专家看她小小年纪竟语出惊人,又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破天荒的特意领她去库房转了一转,谁知她竟然能一一说出贞观年的古董名称来历,虽然有些名字叫的不对,可她说的那名字,却比专家们起的还要传神。”
看到村长他们都听得津津有味,高杨爸爸继续说,“那些专家们交口称奇啊,就问她,你怎么会认得这些东西呢?她竟说,‘我在梦里见过。’大家当然觉得是小孩子家的话。不过后来专家们特意考过她,只要是贞观年间的宫廷用品,还有佛教用具,或是哪怕隋朝末期的,从一堆正品赝品中,她准保一眼就给你验出真假,比什么仪器检测都灵。”
高杨爸爸吃了口菜接着说,“那古董行当的老专家苏老先生,说高杨有慧根,就收了我家女儿当关门弟子。十几年过去了,她是越来越厉害。现在她可是文物鉴定界专家级的人物,哦不对,是国宝级的人物。全世界的博物馆都邀请她常年做特邀鉴定专家。那长安大学,也是看中了我女儿的业界知名度和国际影响力,才专门特聘她当老师,条件特别优厚,时间也宽松自由。”
玄霁此前推测过高杨的来历,此时听高杨爸爸讲的夸张,脸上挂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高杨爸爸把头转向村长说和玄霁说,“不瞒你们说,我家也真是托了她的福,有这么个出名的女儿,领导对我也格外重视,这些年我在单位干的也是顺风顺水,风风光光。而且,这小家伙也给我家置办了不少好宝贝。小伙子,我跟高杨妈妈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不过就光凭家里的古董,她也够给自己攒上一副丰厚的嫁妆啦,哈哈哈。”
村长连忙接话说,“哎,言重了言重了。说到嫁妆什么的那都见外了,玄霁是我们全村人的宝贝疙瘩,他要是结婚,不在乎什么嫁妆,而且单说彩礼,就一定会给足你们家面子。我们会昌村虽然没什么能耐,不过集全村老小的力量,还是能给他们办上个风风光光的婚礼的。”
高杨爸爸一听到会昌村的名字,眼神马上不一样了,连连竖起大拇指,“村长您就别开玩笑了。这会昌村,别人不知道,我好歹是个机关人员,算是有些见识,心里那可是有谱的。听说这会昌村,只是表面低调,实际家家都是大土豪,是个满地金玉的神秘村子!相传这村子避世隐居三百余年,闯王宝藏密藏于此,整个村子地下,都埋满了沉甸甸的金银珠宝,足足几米厚哪。那个......也不知道传闻是不是真的?”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村子马上打起哈哈,“扯远了扯远了,我们就是乡下小地方,种菜养花的,哪里说的好像一锄头下去就刨出宝贝似的。我们村也就算是刚脱了贫,还没致富,顶多正在奔向小康。你可是市里的大领导啊,不能听信传闻哪。不过你说的那传闻,我也听说过,好像是,祥旺村的事吧?我们跟人家扯不上,不能比啊。来来来,我们喝酒。”
说罢,村长带头举起酒杯,大家也顺势纷纷举杯。
玄霁也喝,他不喝酒,杯子里是白开水。
高杨跟着长辈们喝白酒,她轻轻的抿了一小口。
高杨妈妈看看女儿,怜爱的说,“我这女儿,天真烂漫,被我们当成掌上明珠一样的宠着。从小到大都没让我们操过心,可就是谁曾想,在婚姻大事上,这最不该让我们操心的事上,怎么就这么不省心。你说她,要样貌有样貌,要学识有学识,从小到大追求她的人,都快有一个连了,她就硬是一次恋爱也没谈过。”说着说着,高杨妈妈眼圈有些微微泛红。
公孙老师想起自己卜算的高杨的命数,一时间也有些伤感,不过她马上说,“妹妹你别伤心,姻缘自有天注定,我卜卦的那些,常常都是不准的,你就当个笑话那么一听。不过我看这也是个好事,说明还没碰到对的人呢。你看要不是这样,怎么能碰上我们玄霁?能破,坏的都能破。”说着直给玄霁使眼色。
玄霁心领神会,马上端起酒杯,说,“叔叔阿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们女儿的。我不喝酒,只好以水代酒,虽然有些不成体统,不过我先干为敬,聊表心意。您们随意。”
高杨爸爸上下打量了玄霁一番,终于认出了他就是新闻联播里的获奖的那位年轻的院长,他满意的连连点头,说,“嗯,没事,不拘那些礼。小伙子年轻有为,不错不错。”
村长太太接口说,“我们夫妻俩从小可是把玄霁当成自己儿子的。这孩子命苦,没爹没娘,被他师父捡来,户口就是落在我家的呢。”说着便讲了玄霁的身世。
据说,玄霁是从寺庙后面的树林里,小溪边被他师父玄释大师捡到的。
玄释大师原本是大慈恩寺的住持,宣讲佛法,教化众生,也在那里供奉佛祖的佛骨舍利。
会昌寺隶属大慈恩寺,当时年久失修,日渐败落萧条,玄释师父于是亲自入寺考察,准备修葺事宜。
会昌寺后面是一片山林,树木茂盛,还有山泉小溪潺潺流过。这样好的生态自然环境在80年代初的西安也并不多见,玄释法师在处理修缮事宜之余,便常常来到这山林间打坐。
一天,玄释走到溪边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仔细探寻一番,在一棵参天大树旁发现了一个小男孩。包裹的小被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漏出圆圆的小肚皮,腰间隐隐约约一圈红色细线一样的胎记。
玄释师父轻轻的抱起这个小婴儿,只见他方额广颐,耳垂饱满,哭声洪亮,中气十足。玄释法师一见他,就慈祥的笑了,“你我缘分不浅,与我走吧。”
说来也奇怪,话音刚落,那婴儿竟然停止了哭泣,看着玄释法师,咯咯的笑了起来,还用粉嫩嫩的小手摸了摸玄释师父的白胡子。
玄释师父给小婴儿起名叫玄霁。众佛门弟子十分不理解,玄字辈是师父辈分才可以用的法号排名,怎么就随便给了这来历不明的小婴儿,莫非他的辈分要高出所有弟子,与师父齐名吗?
要知道,玄释师父这玄字一辈,由于种种历史原因,当时在世的仅有3人,分别在国家重要的寺庙担任住持要职,当中资历辈分最高的就是玄释大师。就算是玄释大师要收关门弟子,怎么也轮不到无端的提携这小婴儿做同辈人。
玄释大师告诉众弟子,“玄霁是我的俗家弟子,机缘未到,不会遁入空门。玄字便是他的俗家姓氏,与佛门并无干系,众人亦不必介怀。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小儿也与佛门有缘,老衲自会抚养教育他成人。”
众弟子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们知道,玄释大师德高望重,佛法高深,想必他有自己的安排。
说来也奇怪,玄释大师自从捡到了这个小婴儿,就放下了所有心思,安顿好大慈恩寺的代理事宜之后,他就留驻在了会昌寺,一心一意的照顾起这个俗家小徒弟来了。会昌寺凭着住持师父远扬的盛名,弟子受众也越来越多,香火逐渐鼎盛了起来。
而小玄霁就像个小和尚一样的在会昌寺生活了。
因为玄霁在寺里年龄最小,又是俗家弟子,所有不论先来后来的同门都叫他小师弟。他几乎是被师兄们轮流带大的。村里的村长村民又可怜他年龄小没有爹娘,常常将他带进村里住上几天,好饭好菜的照顾。
在村子里住的时候,小玄霁也完全按照寺庙的规矩,早课晚课,打坐念经,从不耽搁。智勋和惠恒是他最好的小伙伴,他们一起打坐念经,玄霁常常也宣讲些佛经最新的感悟,两个小伙伴听得十分入迷。三个人也偶尔一起跑到树林玩泥巴,和青蛙聊天,和小兔子讲话。
村子人心地都很善良,他们最长做的事情就是来寺庙供奉,烧香礼拜,听玄释大师宣讲佛法,净化心灵。
所以村子和寺庙关联十分紧密。最开始,师父和村里人都曾怀疑过玄霁是这村里哪位姑娘偷偷生的娃,但经过村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排查,打消了这种疑虑,全村人都接受了玄霁是上天带给会昌寺的礼物这么个思想。
“所以啊,玄霁就跟我们自己家儿子是一样的。”村长喝了口酒,笑眯眯的看着玄霁说道。
高杨听到这里,抬头看向玄霁。心里默默在想:他从小无父无母,虽然有师父和村里的长辈疼爱,毕竟也不是血缘至亲,一定是受了不少苦。
玄霁一抬头,看到高杨满眼疼惜的看着他,心里竟然莫名的一阵感动,其实他一直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很幸福。
喝了一圈酒,公孙老师顺便解释了一下相亲的那个误会。
她说,“这些混小子们整天就知道胡闹,没个正型。不过说句实在话,我们全村的人都没想到,玄霁竟然跟你家姑娘这么有缘。我们还以为他......”她话到嘴边,突然咽了回去。她本想说,还以为他早晚要出家的呢,想了想这时候说这话不妥,于是话锋一转说,“还以为他还要再忙几年事业,然后才考虑成家呢。”
村长,村长夫人和公孙老师的丈夫松了一口气,听她这样解释,这才放下心来,他们生怕她乱说,说出什么让人对玄霁印象不好的话来。
村长夫人笑了笑,对高杨妈妈说,“你家姑娘也是有眼光,估计要真是惠恒那臭小子来了,她也未必能看的上。玄霁你们应该前两天在新闻联播上看见过吧,他们医院出了厉害的研究成果。那医院,就是我们玄霁和惠恒还有另外一个叫智勋的孩子,也是我们村的,一起创建的。”
村长夫人说起这几个孩子眼里就放光,“三个秃小子一起长大,一起去了美国哈佛医学院,一起回来创建了医院。玄霁是三个人里面的头儿,从小就稳重的很,聪明能吃苦。身家清清白白,从来没听说在外面跟哪个姑娘交往过,相当靠得住。哪家姑娘要是跟了他,肯定是要享福的。”她仔细看了看高杨,表示很满意,“小丫头,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高杨脸一红,不好意思的低头微微一笑。
村长也很开心的说,“玄霁这孩子,见过的没有一个不说好的。性子好,从来就没见过他跟谁红过脸,吵过架。从小在寺庙长大,修身养性,佛法学的那叫一个好。你们这姑娘不是也研究佛法什么的吗,两个人肯定有共同语言嘛。”
高杨听到这话,心里更是欢喜。
高杨妈妈也说,“嗯,不错,样貌也般配,金童玉女。最主要是,难得我女儿愿意,她呀,挑剔的不得了,要不然哪能等到今天。”
众人都点头附和说就是就是,缘分真奇妙啊,莫名的,奇妙哇。
高杨爸爸举起酒杯,跟村长说,“哎呀,今天跟你们在一起真是高兴啊。那,我看,这个事就这么定了吧,啊,高杨妈妈,你说呢。”
高杨妈妈点点头,“我没意见,挑个日子,把证一领,把事就办了吧。”
听到妈妈突然轻描淡写的这么一说,高杨当场就震惊了。
纳尼?神马?这就谈婚论嫁了吗?怎么都没有人问问自己意见的吗?
玄霁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尽管他还是那张云淡风轻的脸。
高杨爸爸干咳了两声说,“啊,小伙子。玄霁。啊,小玄子。啊,还是叫玄霁吧。咳咳......”
玄霁礼貌的站起身来。
高杨爸爸接着说,“你们的婚事,有什么打算啊?”
高杨见状马上出来打圆场,“爸,妈,你们说什么呢,我们才第二次见面,我们先,先自己交往看看再说吧。”
高杨爸爸摆摆手,“哎~小孩子不懂事不要乱说。难得今天做主的长辈都在这里了,大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咱们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把这个事就定下来,领证,办酒的时间都定下来。越快越好,我看就,就,下个月吧。”
高杨幽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再一次深深的怀疑他们是预谋已久想把自己赶紧扫地出门,好双双奔向二人世界幸福滴大道上,嘿,巴扎嘿......
村长夫妇和公孙老师夫妇也没有料到会这么突然,他们一时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们了解玄霁,玄霁毕竟不同于别人,他对佛门是有追求的,他现在难得刚刚走出愿意交往的这第一步,突然就说立刻要结婚,中间连点过渡都没有,他就能立刻接受吗?再说,玄霁毕竟不是自己家儿子,现在这状况,还不知道怎么跟他师父玄释大师交代呢,大家怎么好替他做主。
高杨看到玄霁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也定定的望向他。
一刹那,玄霁恍然觉得自己绝不仅仅只见过高杨两面而已,他们之间似乎是有着某种感应的,他发觉自己是能够读懂她的目光的。她的目光,有些许慌张,还有点怯生生的,好像生怕玄霁拒绝一样。不过除此之外,他更多的看到了她的坚定,还有她的期待。她的眼神仿佛在隐隐的对他说,“我、愿、意!”
玄霁站在那,承接着高杨的目光,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他沉吟了片刻,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再抬起时,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的话语划破了沉默的空气,
“好,我同意结婚,就下个月。”
......
佛说,前生500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她说,那一天,你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就记得了这颗红痣,就在耳垂这里,像是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