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事活动观礼的日子如约而至,高杨早早的来到大慈恩寺,在指定的位置等候。
整个环节设置看起来跟两年前一样,让高杨倍感熟悉,百感交集。她隐隐约约觉得,上一次在这里见到玄霁一身僧袍,跟这一次见到他,中间并没有相隔着两年,仿佛就是在同一天,仿佛就在刚才。
从玄霁带领的列队出场开始,她的目光一刻都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晨钟暮鼓,念珠木鱼,一切都仿佛是那么熟悉,那么荡涤心灵。
同样的擦身而过,她看到他耳垂背后的那颗红痣,顺着阳光的方向,就像是一滴血。
跟上次不同,高杨这次没有只顾着傻看,她举起手里的相机,准备找一个能看到玄霁正面的角度给他拍照。
好不容易在一堆人群当中站住了脚,调好角度和参数值,突然相机被一只手挡住了。
保安礼貌的对她说,“抱歉这位女施主,寺庙禁止拍照!”
纳尼?她手里捧着相机呆立在那,仿佛看见一万头神兽从眼前呼啸而过。
“额。。。我只拍一张,马上就好。”高杨迅速开启温柔攻势,笑的像只招财猫。
“抱歉这位女施主,寺庙禁止拍照!”
“额。。。我是来采访的,也给你们寺庙做宣传,让我拍一张好不好?”撒娇卖萌虽然不是看家本领,但也算信手拈来。
“抱歉这位女施主,寺庙禁止拍照!”
跟保安大叔交涉了半天,大叔来来回回就这一句。
高杨不由的围着他转了转,心里纳闷的想:这大叔是不是智勋造的一款人形复读机吧。。。
在保安大叔的严密监控下,高杨只好失望的把相机放在一边。看来还是手机小巧,不容易被人发现。可惜经过一番折腾,玄霁的队伍已经离观礼的人群很远了,哪里还拍得到,更别说正面照了。
高杨只好跟随着人群缓慢的移动,走到了正殿。
下一个环节是玄释大师亲自讲授佛法。
这是高杨第一次见到玄释大师,只见他百龄眉寿,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慈眉善目。高僧说话自有一番大慈大悲的能量,语音平静安详却又掷地有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唯有一心向善,方能远离世间疾苦。。。”
高杨对佛经和玄释法师本人都是很感兴趣的,她尤其想问问关于《幽禅赋》的绢帛和七宝菩提释香珠的事情。但也不知道怎么了,好不容易有了个能近距离的接触大师这样难得的机会,她竟然心不在焉的。
整个她的人,整个她的心,都只在玄霁一个人的身上。
玄霁一副和尚打扮,端坐在玄释大师身边打坐。静静的聆听师父的教诲,眼神十分专注。白衣僧袍,以青坏色,纯粹自然,肃穆庄严。
和尚打扮的玄霁看起来十分熟悉,她此时只想走上前去,面对面近距离的仔细端详玄霁。除此之外,她眼里再没有其他人,耳中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真是奇怪,明明最近几乎天天见到玄霁,现在他只是剃了个头发,换了一身衣服装扮而已,怎么就感觉这么不同。
整个佛事活动好不容易结束了,玄释大师带领玄霁他们开始进行义诊。高杨眼看着人那么多,自己费了半天劲也挤不进去,又不想打扰那些身怀痛苦的患者们求诊,只好远远的看了玄霁一会儿,自行离开了。
义诊活动是在玄霁医院的大力支持下举行的,这完全符合他悲天悯人的个性。除此之外,他还布施赠药,尽量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他人。
一整天的义诊结束之后,玄霁回自己那间禅房休息了一阵,来到玄释法师的禅房。
自从玄霁开设了悬壶医院以来,就没有再住在庙里。像以前那样,促膝长谈,聆听师父教诲的日子也屈指可数。虽然他还是常常回来庙里探望师父,可毕竟也不像以前住在一起那样能侍奉身前。这不免让玄霁内心十分遗憾,总觉得没能好好尽孝。
玄释法师对此看的十分超脱,只说,“你我师徒有缘再聚,老衲便得偿所愿了。”
玄霁和高杨的事情,他每次回庙里来的时候,都会陆陆续续跟师父讲一些,还有关于卜利恩3.0研究出来的那些前世今生的东西,他也隐晦的给师父说了。每次说到这些,师父都闭目打坐,并不做答。只是一句,
“玄霁,你有你今生要了的尘缘,要偿的债。你并未遁入空门,一切随缘去罢。”
玄霁敲门进屋,像小时候一样坐下跟师父讲话,谈着最近对佛法新的体会,某些语句翻译上的变化,以及师父今天所授的经文感想。玄释大师与他一一探讨,相谈甚欢。
说着说着,玄霁特意的询问了一下关于幽禅赋的绢帛和七宝菩提释香珠的事情,描述了昨天种种奇怪的状况。没料到玄释师父依然闭目不答,只说,“那两样东西你收好便是。”
玄霁思索了一会儿,忍不住又一次问起师父为什么迟迟不许自己遁入空门,“师父,我虽然心里明白因果的道理,可是现在心里却十分疑惑。究竟师父不许我遁入空门是因,导致了我身在红尘中,遇见高杨陷入情网为果?还是我和高杨本就有千丝万缕的缘分,今生需要了结是因,师父事先洞察天机,因此不让弟子出家是果?鸡生蛋,蛋生鸡,何为因,何为果?弟子困惑,还请师父指点迷津。”
玄释师父盘膝而坐,声如洪钟,“玄霁,为师知道你会有此一问。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你的佛法造诣固然高明,却还尚需人间历练,才能找到最终法门。”
玄霁在跟师父探讨佛法的时候,师父的解释总是言简意赅,但又分外明了。可是唯独是在讲跟他自己有关的问题的时候,总是透着玄机重重。玄霁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从师父这里是不会得到什么明确的指引了,但又总是不由自主的希望和师父探讨。因为在他心里,师父不光如师如父,更是救苦救难,洞察天机的神佛。自己只有在师父身边,才能得到内心最终的平静,或许那个叫做安全感。
夜里,久违的雷雨大风悄然而至,再次唤起了玄霁的噩梦,一切都如同九年前的那个夜晚,仿佛生命中莫名的丢失了最重要的九年的时光。
玄霁被噩梦惊醒,觉得一时再睡不着,就穿好僧袍,走出禅房。夏天的雷阵雨就是这样,来的急去的也快,雨声渐渐的就停息了下来。
忽然,玄霁看到院子里一道黑影倏地一下闪过。
“谁?”玄霁警惕的喊道。
那黑影速度很快,迅速往禅院门口跑去,溅起了一路的水花。
玄霁立刻本能的飞身扑出去,紧追不放。他的速度也很快,不一会就赶上了黑影,从背后一把抓住那人衣领,穿的居然是夜行衣,看来很专业。
谁知那人是有些功夫的,手臂往后一挡就挣脱了玄霁的拉扯。
玄霁心里一惊,知道来者不善,而且不像是普通人物,于是施展拳脚,你来我往的打斗了起来。玄霁从小就在庙里学习功夫,拳脚本事也还是可以的。一番交手,渐渐占了上风。
打着打着,玄霁这才赫然发现,根本不止一个人,他还有两个帮手。
就在玄霁要吃亏的危机时刻,忽然院子里的灯亮了。终于有其他师兄发现了动静,出来查看。
玄霁大喊,“师兄,这边。”
师兄的头从柱子背后一晃看到了他,马上大喊,“快来人,有贼。”一边往他这里跑来支援。
就在灯光亮起的一刹那,玄霁明显感觉其中一个黑衣人打斗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到三个黑衣人都蒙着脸,可是动作停下来的那个却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中透露着惊恐,像看见鬼了一样。
接着慢慢的,那人身子好像软了下来了,双膝不由自主的瘫软着跪了下去。
另一个黑衣人一把揪住瘫软的那个,强拖着他使劲往门外没命的逃去,瘫软的那个一直惊恐的死死瞪着玄霁,跪着腿连滚带爬的被同伙拖着逃跑。直到消失的那一刻,他还是张着像死不瞑目一般的双眼,直勾勾的瞪着玄霁。
还剩下的一个拼命对玄霁出手,极力掩护前面两个逃跑。
玄霁见招拆招,应对从容。
最后这个人虽然招式狠毒凌厉,但玄霁也并没有吃亏。眼看师兄弟纷纷从禅房里跳出来,那最后一个黑衣人看前面同伙逃跑的差不多了,狠狠出手虚晃一招,也夺路而逃了。
师兄弟蜂拥而至,大叫着追了出去。
可惜天色太暗,他们追了很远,最后还是没抓到什么人,到底被他们给跑掉了。
第二天,在玄释大师的主持下,寺庙方面清点了一下财物,发现并没有任何损失。玄释大师吩咐弟子们要加强警戒,义诊期间财物药品又多又零散,很有可能引来小偷的窥伺,这些财物药品都是要救人的,千万不可再出什么差错。
接下来一连几天,众弟子加强了巡逻警戒,再也没出现过什么小偷来光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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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杨因为筹建私人博物馆的事忙碌了起来。
李济安对自己已逝夫人的博物馆相当重视,把他的得力助手--大中华区副总裁杨子恪,金牌律师方遗直,采购部总经理方遗爱都统统划拨给了高杨,一起协同建造。
忙归忙,高杨还是偶尔忙里偷闲的跑来大慈恩寺看望玄霁,甚至还偷偷假装患者混进人群,成功的捉到了玄霁给她号脉。看着玄霁认真把手搭在她手腕上的样子,她喜笑颜开,觉得自己成功的占到了玄霁的便宜。
玄霁修长的手指搭在高杨的腕上或沉或浮,“身体很好,继续保持。手上的伤口也慢慢愈合了,再用些特制的药膏,不会留下什么疤痕。”说着递给高杨早已准备好的去疤痕的药膏。
高杨接过来药,嘟了嘟嘴,“不是吧,明明就是生病了啊,不然你再看看?”
玄霁微笑着看着她,没有上当,“很健康,不用再看了。”
高杨继续装傻,“有病,真的有病。相思病你懂不懂得治?”
玄霁双唇一抿,“虽然不懂,不过这位患者,你的病现在应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走了。下一位患者。”
脸上带着尚未得逞的笑容,高杨悻悻的起身离开,临走还是深深的望了一眼玄霁,发现他也望着她,还冲她别有深意的笑了笑,就继续埋头忙着诊治病人了。
义诊开展的很顺利,有些患者的确是疑难杂症,玄霁给他们抓了草药。李若晃也自告奋勇的常常来寺庙帮忙,他的医术出奇的高明,出了很多平价的好方子,给患者帮了大忙。
这天晚上,玄霁在自己的禅房里正在看书,忽然余光一扫,看到窗外一个黑影飘过,又是身手敏捷,一闪而过。
莫非又是上次的小偷?
玄霁想也没想,直直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出大门追去。
只见有两个黑影,分头往不同的两个方向逃去。
玄霁心里一惊,看来是有计划有策略的,好像要故意引开他。两个黑影都是一闪而过,接着翻墙不见了,玄霁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但是这种情况贼都不见了,也没法喊人来追。
他有些不甘心,但也无计可施,只好找来值夜的师兄,麻烦他加派人手,继续严加防范。
安排好了之后,玄霁回到自己房间。又看了一会儿书,就沉沉的睡去了。
说起来,玄霁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除了那个可怕的噩梦,几乎不会再做其他的梦,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加上最近义诊有些疲劳,所以他睡得格外的熟。
但今天很少见的,他竟然做起梦来。
梦里场景十分模糊,隐约感到有很多行人,古代的街道,马车,沿街叫卖的小贩;肃穆森严的宫殿,有侍卫,有文武百官,宫廷乐声;异国的街道,各色的僧人,说着听不懂的梵文;参天的大树,庄严古朴的庙宇,昏黄的夕阳,古井大钟,庙宇前的优昙花;幽静的树林,绿地茅屋,一片蝴蝶兰的花海,满眼绿色的竹林;案前的佛经卷宗,笔墨纸砚,红烛油灯。
一个接一个的都是场景,陌生又熟悉。也有人,但没有人转过脸来,他也看不到自己的脸。一切就像加了模糊玻璃的镜头,都是隐隐约约,模糊看不出究竟。
正在熟睡中,后面的窗户忽然啪的一声不知被什么打中了窗框,玄霁立刻警觉的醒了。打开灯往后一看,什么都没有。
只是挨着窗户的地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用红布包裹起来的东西。
玄霁疑惑的走到窗前,拿起那个布包,打开一看,方方正正的,竟然是一个古代枕头。
只见这个枕头一共分了三层,最外层是六面大小几乎完全一致的,精美的玻璃种帝王绿的翡翠片,坠在金丝上组成;在灯光照耀下不但绿得发亮,而且通透绚丽;左右侧面的两边分别雕刻出貔貅的祥瑞形状。
透过透明度很高的玉片,能看到中间一层都是用造型各异的金箔和珠宝珍珠镶嵌而成的镂空工艺的纯金内胎,绚烂夺目却又隐隐约约的藏在玉片底下,低调不失华贵,在灯光下散发着神秘的光芒。
透过第一层透明度很高的玉片,和第二层镂空的金宝内胎,若隐若现的在最里面,是一块长方形和田羊脂白玉,很大,用金丝勾住四个角,稳稳的坠在玉枕的最中央,上面大约能看出有一朵含苞待放的昙花,再具体就看不大清楚了。
这枕头看上去早已经历经风霜了,不过或许是因为所有材料都出自天然,虽然有小范围的磨损,但所有金玉质地依然闪亮耀眼,整个枕头散发着珠宝的光芒,和某种神秘的异域风情。
布包里,枕头底下放着一张字条,上面用毛笔字写着:
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