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年前,孤儿院这片地是一个学堂,县里几个大户集体出资,把县里的孩子统一放在这里学习。因为青县的人几乎都出去做生意了,贩私盐,押镖,漕运,这个县里几乎全是捞偏门的。所以在青县,没有穷人,没有农民,清一色的商贾和投机倒把分子。这儿的民风绝对彪悍,有钱人底气很足,官府办事儿都得跟几个大老板商量。地方长官还是很开心的,这的治安很好,家家有护院,人人读书练武。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考上秀才的,笨的一些就习武,以后也可以跟长辈做押镖和运输的买卖。所以,在这个县,人们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夜不闭户,给人一种人间仙境的错觉。但是罪恶永远不会因为阳光而藏匿起来。每一项生意,每一个商铺,每一锭银子,都沾满了罪恶的鲜血。
青县的地理位置很好,依山傍水风水极佳,而且近邻入海口。但是时光倒退二十年,这里其实是一个马贼的大本营。陈胡子与吴秀才,俩人一武一文,长期占据此地。官府多次清剿无果,反而经常遇到办案民警被灭门的惨案。最后官府出面送上厚礼,双方达成协议,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付出的代价便是盐业和漕运彻底落入二人手中。贪婪是无止境的,陈胡子在盐业运输的过程中,手痒痒就抢几个民女玩玩,心情不爽就来个黑吃黑,官府追究,有背景的就大把的银子砸倒他,没背景的便查出妻儿老小地址,没事拜访拜访,吓得办案民警胆战心惊。好在陈胡子不再去骚扰老百姓了,因为这个投入产出比太低了。把公家的买卖干成自己的,那可比劫道儿轻松多了,收益也是巨大。但是他如此跋扈的性格却是四处树敌。
吴秀才,面容姣好,但是手段毒辣,是个阴损的角色。陈胡子只可能在武力上胜过他,私下里他也基本不惹吴秀才。他怕喝的酒被下毒,他怕晚上睡觉被身边的美妾暗杀,他怕官府偷袭。他最了解吴秀才了,心中有大志,阴谋大过天,睚眦必报的一个角色。
二人一直相安无事,然而吴秀才是不满足现在的生活的,即使大本营被他建的宛如官员府邸一般,他还是不满意。他有着读书人亘古不变的梦想,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他怎能允许一个马贼的身份被记在族谱上。吴秀才其实不是真秀才,他没有官方的身份证明,他是马贼中的秀才。他多次参加考试,都没有取中。他很苦恼,这么简单的题目,我这水准怎会不中?果然是马贼中的智多星,他换了身份去考试,果然轻松过关。吴秀才大怒,这是被戏耍了,这是赤裸裸的身份歧视啊,马贼就没有资格考取功名了么?我用着别人的身份,即使中了状元又怎样!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怎么进得了族谱!他恨,他恨这个时代,恨让他成为马贼头领的陈胡子,如果他只是个小贼,还可以弃暗投明,可他是大名鼎鼎,令人闻风丧胆的马贼二当家吴秀才啊!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与陈胡子作对便成为了他的主要工作和发泄方式。
卧底这份职业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优良的传统,官府在马贼当中的眼线,把这些变化都报告给了长官。有心人自然会把握这个机会,师爷谢安之便是其中佼佼者。一个计划在心中酝酿起来。他找到吴秀才,赠送了几幅名人字画,对他的作文进行了一些高水平的指导。带他去听江南名妓的小曲儿。谈了谈时事政治,听取了吴秀才的心声。散席时,谢安之轻轻揽住吴秀才的胳膊说道:“贤弟,未曾听闻你的表字。”吴秀才蒙了,表字,那是读书人之间的称呼。吴秀才说道:“谢大哥,小弟未曾有过表字,还望赐名。”谢安之呵呵笑着说道:“为兄不才,贤弟若是不嫌弃,到时有一字。”吴秀才称呼他为谢大哥,就还是马贼的习惯。吴秀才多么向往一个表字,读书人中自己起的不牛逼,当地德高望重的长者起的,那才是一份荣耀。吴秀才赶紧作揖说道:“还望兄台赐名。”之前叫大哥,现在叫兄台,不自觉的就把自己拉到读书人的队伍里了。谢安之说道:“为兄字安之,安之若素,冷暖自知。这是开蒙时,先生赐的名。安心读书做学问,安心拿着朝廷俸禄,功名利禄取得心安理得。”吴秀才眼眶有些湿润的说道:“谢兄,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是身不由己啊。如果可以从头再来,我是绝对不会走今天这条路了。我这一生功名无望,更对不起列祖列宗啊。”说完整个人便瘫倒在地。当了这么些年马贼,第一次有人与他谈论文学,聊国家大事,阅读他的作品,送给他有品位的礼物,第一次有人读懂了他的心声。谢安之把他扶了起来说道:“贤弟,为兄赐你顺之,怎么样?吴顺之,顺应天意,顺应民意,顺应圣意,最重要的是顺应心意。”吴顺之立即拜倒说道:“谢兄台不计前嫌,为小可指点迷津。顺之不顺天地,不顺神明,今天就顺兄台之意。顺之愿鞍前马后,听任调遣。只求兄台能够给顺之一个身份,一个考取功名的机会。顺之万贯家财悉数奉上,还请谢兄费心了。”
谢安之笑着缕了缕胡子,心说:年轻人,冲动热血啊!搞定!慢慢再次扶起吴顺之,说道:“贤弟放心,为兄官场同年好友颇多,六部九卿也是能说上话的。为兄必当竭尽全力,不能寒了读书人的心。”吴顺之再次拜倒。
这俩人都是人精一样,一顿饭谁也没提正八景的事儿,可是谁都知道要谈什么事儿。谁也没给对方承诺,答应归答应,因为这年头,好处不拿到手,事儿哪能随意办了。吴秀才的态度很明确,只要你帮我把身份这事办了,花多少钱我都给,而且我还听你的,为你办事。谢安之的意思,提心吊胆的荣华富贵都是泡影,跟我混,吃公家饭,才是正道。中央我是能说上话的,事儿也是能办成的,就看你的表现了。
接下来里应外合,擒贼擒王的戏码上演了,陈胡子被抓,马贼被剿,二当家吴秀才死于乱战。吴顺之不负众望取得功名,入朝为官。谢安之剿匪首功,平步青云。谢安之提携吴顺之,吴顺之成为他麾下最得力的干将。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人的意料。谢安之的孙子跟他说要娶吴顺之的孙女,谢安之内心是拒绝的。一个马贼能教育出好人?骨子里他认为吴顺之可以是下属,可以是小弟,也可以是好学生。但是绝对不可能是亲家,是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他太了解吴顺之了,几年磨砺,他越发的沉稳、谦和,但是吴秀才的本质就是个阴损的坏种。现在敬我、怕我,那是我的权利巨大,他还仰仗我的提携,一旦跟我搭上亲家,资源变成共享了,我年纪比他大,我走了,他便接手全盘势力。若干年后,子孙后代到底谁怕谁都不一定呢!想到这,谢安之立即谋划起来。
不顾孙子的反对,谢安之把另一位得力下属的女儿许配给他。他让孙子去吴家提亲,娶吴家孙女当小妾。吴顺之在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火冒三丈,二当家吴秀才的本性渐渐显露出来。论阴谋诡计,我可不怕你姓谢的,咱们走着瞧。
从此谢安之在工作中遇到巨大阻力,甚是疲惫。双方终于忍无可忍,最后摊牌。吴秀才说我手里有张借条,就是当初你吞并我的财产时写的,当初不是我把财产放你那,你拿什么运作,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谢安之说你这个白眼狼,那些钱放在你手里你也不敢花,你能有今天是谁提携的?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吴秀才说一码归一码,我这些年鞍前马后,为你出了多少力,我有今天的成就怎么全是你的功劳,我可是自己考得功名。谢安之说道你安得什么心我能不知道?做我亲家,然后就是坐到我头上来了,想上位想疯了,我还没死呢!吴秀才说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去告发你。谢安之说你要想清楚,你告我的事儿顶多是个侵吞赃款,当年我吃多少,我现在双倍吐出来,谁还能找我麻烦。但我要告你的事儿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吴秀才说道:“什么事!我这些年没有贪赃枉法,不怕你告!”谢安之屏蔽左右,缓缓走到吴秀才身边说道:“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