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忆慈向来与朱氏这个在府里跟隐形人一样的三婶接触得不多,印象里,朱氏很少说话,无论何时都低垂着头,偶尔抬眼看谁,眼中也都带着怯懦。事实上若非她太过懦弱,也不会让个丫鬟爬床的赵姨娘拿捏得死死的了。
可是朱氏无论如何都是林忆慈的三婶,肚子里还有她的堂弟或者是堂妹——林家的血脉!思索了一会儿,林忆慈先让冰心赶紧去请了太医和稳婆,这才带着洛嬷嬷和冰心匆忙往三房那边去了。
三房的正院荣福堂这时早已经乱成一团,血腥气传出老远,朱氏身边的大丫鬟素执虽然平日里看着稳妥,但到底还是****的姑娘家,哪里知道这种事要如何是好。院子里的其他丫鬟更是不经事,个个跟傻了一样,除了六神无主的围在已经陷入昏迷的朱氏身边,其他什么都做不得。
倒是那赵姨娘,跪在正房外却是呼天抢地的哭着:“夫人啊,您快醒醒,这件事与婢妾无关啊……”赵姨娘得宠,且向来在朱氏跟前也是蛮横惯了的,朱氏房里的丫鬟们哪里管得住她,竟只能任她这样胡闹。
林忆慈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踏进荣福堂的。听得赵姨娘的喊声,林忆慈的眉毛深深地皱了起来,突然断喝一声:“还不住口!”
赵姨娘被这突来的喝声骇得浑身一颤,连打了两个哭嗝,停了下来,只是待直到回头看到来的是林忆慈,眼底现出几分隐晦的不屑,然后又回过头继续哭嚎。看这模样,赵姨娘竟是根本就没把林忆慈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
被赵姨娘轻视的林忆慈怒极之下反倒扯出一处笑容。她自幼受尽老太太偏宠,又是文帝亲封的兴国郡主,这些年来纵是府里的夫人也不得不让她三分,这赵姨娘不过是个贱籍出生的妾室,竟然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玉壶,既然赵姨娘不知道要如何听话,你便去帮她醒醒头脑。”林忆慈淡淡地吩咐道。
冰心和玉壶是最忠心不过的,玉壶又不似冰心那般温婉,为人泼辣的狠,这些年作为郡主府里的大丫鬟也没少看洛嬷嬷和齐嬷嬷用过手段。
玉壶闻言也不管赵姨娘是什么身份,几个大步上前,揪着赵姨娘的头发让她不得不仰起脸,然后“啪啪啪”几个大嘴巴招呼过去,赵姨娘嘴里的哭嚎便生生给咽了回去。
满院子的人一时之间便噤若寒蝉。
洛嬷嬷这时才开口道:“这么多人都愣着做什么?三太太和肚子里的小少爷要是有个什么事,你们谁都讨不了好!素执,你赶紧找两个人去准备热水,在领了人去寻干净的帕子剪刀等物什……”
洛嬷嬷年长有经验,又曾经是文帝身边最得信任的人,一通吩咐下去荣福堂的丫鬟婆子们立马依言而动,倒没人再去管赵姨娘。林忆慈见状,忙搀着洛嬷嬷要一起往正房里去,却被洛嬷嬷严厉而坚决制止了:“郡主,产房污秽,不是您该去的地方。”
林忆慈也难得反驳了洛嬷嬷的话:“洛嬷嬷,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能顾忌这些?如今最要紧的是三婶和她腹中的孩子,我已经让冰心去请了太医和稳婆,咱们先进去看看三婶的情形吧。”说完,也不等洛嬷嬷再说什么,就先一步进了产房。
洛嬷嬷张了张嘴,但到底没再说什么。说到底,洛嬷嬷心里也有着不小的顾虑,她虽是正六品的女官,但再怎么有威信,到底也只是个教养嬷嬷,三房现在的情形,没个主子坐镇也着实不行。
老太太和狄氏的情形洛嬷嬷也知道,她们现在是操心不得的,府里如今管事的二太太不在府上,几位当家的爷们儿也早早的出了门,更何况,就算几位老爷在,他们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荣福堂里,这时正是一片狼藉。
朱氏今年只得二十岁,容貌清秀,为人却是温柔软懦,在林忆慈的记忆里,每次见到这个三婶,见得最多的,就是她面带拘谨的低头浅笑。
然而此刻,朱氏面色惨白闭目不醒,被丫鬟婆子们一起抬到匆匆布置的产房里,屋子里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气,即使丫鬟们已经收拾过了,仍能看到地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也顾不得这房中的狼藉,林忆慈与洛嬷嬷来到朱氏床边,紧紧握着朱氏的手,感受着掌心的冰凉,林忆慈心中一颤。
她对这位三婶并不亲近,但再怎么说,这也是她的三婶,更是她那未出世的弟弟的母亲,如今既然让她遇上了,她如何能对这件事撒手不管?
“三婶,三婶……”林忆慈轻轻唤着。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林忆慈的声音,朱氏紧闭的双眼微微动了动,好半晌才醒了过来。
林忆慈松了口气,毕竟朱氏这时的样子实在凶险,看到身边的人是林忆慈,朱氏双眼微颤,毫无血色的双唇噏动了几下,气若游丝地吐出了几个字来:“郡主,谢谢,我,我好恨……”说完这些,朱氏重新闭上眼,泪水便从眼角滑下,最后没入发间。
“好恨!”朱氏抓着林忆慈的手,凉透的心似乎只能感觉到这点点温暖。如果,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这般软弱下去!
林忆慈却紧紧拧起了眉头:三婶朱氏现在的样子,却似根本已经放弃了希望,可太医和稳婆还没到,要是朱氏这就已经放弃希望,她腹中的孩子指定是保不住的。
就在这时,又一声尖厉的哭嚎穿透房门传了进来:“夫人啊,您可不能有什么事,婢妾冤枉啊……”
这是赵姨娘的声音。
话虽然说的是希望朱氏不要有事,但那毫无顾忌的张扬,一点也不担心会影响到状态本就不好的朱氏的肆无忌惮,都无不在告诉旁人,她要的,就是朱氏有事。
林忆慈心中生恼,立刻让洛嬷嬷带着人出去将赵姨娘的嘴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