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已经一个月有余了,距离林忆慈的十五岁生辰也不过只有两个月的光景了。此刻,林忆慈就坐在御花园中的一个凉亭中间,四周围上了白色的纱缦,左边是一个荷花池,正值盛夏,荷花开得一片粉红洁白,称着碧绿的荷叶,美不胜收。
面对巧遇的蒋美人的行礼,林忆慈也没让旁边的宫女去扶她,只是微笑地说:“妹妹不用多礼,请起吧。”停了停,又道,“外面日头毒辣,妹妹若不嫌弃这儿拥挤,不防进来凉快凉快。”。
“如此,妾先谢过瑞姐姐了。”蒋美人站起身,朝林忆慈走近两步,在她的左边坐了下来,红汐和红烛忙奉茶上点心,伺候周全,她见状,幽幽叹道,“瑞姐姐好雅兴,今儿可是来御花园赏花的?”
蒋美人在未入宫前,一直随父亲外任通州,无论才艺美貌,周围的同龄人中少有极得上她的,加上母亲溺爱,养得她性子清高,自负美名。可是进宫后,她却发现,后宫女子仪容出众者不在少数。
论美貌,生了三皇子的谢充媛容色绝艳,论才情,秦德妃是有名的才女,论气质,高淑妃一身温婉的水乡风情最能沁人心腑。而眼前这位新进宫的瑞贵妃娘娘,更是气质容貌绝佳的美人,相形之下,她以前引以为傲的地方便再无出彩之处。
林忆慈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蒋美人眼中的嫉妒,含笑地端起一碗莲子甜汤,道:“这几天总是闷在宫里,我听说御花园里的荷花开得极美。这不,出来瞅瞅,也好开开眼界。”
蒋美人语气微酸地说道:“皇上对姐姐这般宠爱,只要姐姐开口,想来皇上是不会拒绝将这荷花池移到姐姐宫里,以供姐姐日日观赏。”即使从未宠幸过尚未及笄的林忆慈,但三天两头的在长乐宫用膳,时不时召林忆慈去养心殿侍候。她入宫这一个月,皇上也是对她轻怜蜜意,从正六品的采女晋位成正五品的美人,谁知不过短短一旬,平帝就再也没有宠幸过她,而是将视线转到了其他人身上。
“蒋妹妹此言差矣,皇上对宫里诸位姐妹都是一样的宠爱,对皇后娘娘更是敬重有加,我等岂能相比。这样的话,妹妹以后不要再说了,传了出去,免得被人说你轻狂。”林忆慈笑笑说着,四两拨千金地将荷花池的话题转了过去。说平帝会为了她在长乐宫再建一个荷花池,让平帝听了,会觉得她持宠生娇,皇后知道了,会认为她心头过高。要是说平帝不会这么做……岂不是承认皇帝对她一点都不上心,以至于一个五品美人都能给她难堪?
蒋美人神情一僵,道:“是妾想差了,请瑞姐姐恕罪。”
林忆慈笑道:“你我姐妹,哪来这么多的客套。”嘴里说着要恕罪,身体却是动也不动,这个蒋美人,还是太嫩了。
蒋美人顿了一下,眉眼间闪过一丝不甘,又道:“妾不过闲人一个,所以才有空闲四处瞎逛,可是妾怎么看瑞姐姐这两天也颇得清闲,才会有兴致来这里观赏荷花。”
宫里谁人不知,平帝三天两头跑到长乐宫用膳,瑞贵妃更是时常被召到养心殿侍候,引得合宫艳羡。可是这几日,平帝竟是没有半点去长乐宫的迹象,也没有再传召过瑞贵妃。可要说瑞贵妃失宠也不像,两天前,平帝又命常青送了一盒南海珍珠给淑妃。这一番举动,倒是弄得人摸不着头脑了。
蒋美人这几句话,明显是在讽刺林忆慈,竟然也落得跟她一样的境地。林忆慈没理会她的话,反而端起汤碗慢慢地喝着甜度适中,也不烫口的莲子甜汤,等喝了大半碗,才搁下手中的汤匙,接过红汐递过来的帕子抹了抹嘴角,又喝了一口温热的龙井去掉口里的甜味,便转过头,欣赏起那片“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光别样红”的美景。
轻风送来一阵阵清洌的荷香,配着眼前的美景,确实是人生一大乐事。她轻轻执起团扇,慢慢地扇动着,难得优闲的一天,可惜却被人破坏了。一旁伺候的下人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本份地做着自已的工作,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连眼角余光都不敢扫向被冷落在一旁的蒋美人。
“主子?”蒋美人的贴身宫女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担心她在瑞贵妃面前失仪,忙低唤了一声。
林忆慈被这一声给唤回了头,一看蒋美人的脸色,不由得微讶地用手抚住心口,像是被吓了一跳:“妹妹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你也真是的,若是真觉得身体微恙,就该说出来嘛,何必怕扰了我赏荷的兴致而遮遮掩掩呢。身体可是大事,再怎么样,我也断不会因为这个来怪罪妹妹你的。”说到最后,竟是变成了蒋才人不知轻重,不懂得爱惜自已身体了。
蒋美人脸色一变,原本孤高的神情有一丝裂缝。林忆慈眼风一扫,看向蒋美人身后的宫女:“蒋美人身体不适,你们是怎么侍候的?居然也不劝她好好休息,任由她任意来花园里瞎逛?要是蒋美人出了什么事,冲撞了哪位主子,你们有几条命可以赔的?”
宫女紫藤当即跪了下来,道:“奴婢该死,没有侍候好主子。”
“自已去皇后娘娘那儿请罪吧。”林忆慈淡淡地说着,看也没看紫藤一眼。她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去为难一个有品级的宫嫔,只是,动不了你本人,就让你的宫女受过吧。在宫里,讲人人平等那是笑话,下人的命运都是跟主子连在一起的。一人得道,数人升天,若是有一朝主子被扯入了泥泞,伺候的下人就跟着一起倒霉,不会再有第二个结局。
“是,奴婢遵命。”
“瑞贵妃娘娘……”蒋美人这回是真的脸色苍白了,眉头紧蹙,眼中有着轻而易见的惊慌,以及隐忍得极好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