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好像有很多只手，卡住我的脖子，拼命地往里掐。就想起前两天做的一个梦来。那天天快亮的时候，我正似醒非醒地睡在我的单人床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听到有人在叫，由远到近，当我听出是一个女人在叫的时候，右边的肩膀就已经感到很重了。我很快发现是一个女人，应该是从地板下面浮上来的，她在不断地叫着，拖住我的右臂，往下面沉。我的床顿时变成波浪起伏的水面。她就那样一边叫着一边往下沉。听不清她叫些什么。也看不清她的面孔。只看到一缕缕长长的黑发，飘扬到我的脸上。我拼命地挣扎着，并用左手越过我的头部上方试图去推开她。她的劲越用越大，叫声也越来越响。就在我被她拖到床沿，就要被她拖下去的时候，我终于彻底醒了。我浑身一震，什么也没有了。但是那个女人的黑发和叫声，却似乎并没有消失。而我的左手，也还护着我的脸，握住拳头伸到右肩处。我被吓得满头大汗，再也没敢睡着，睁着眼睛等到天亮。
1999年4月15日，星期四，雨。
小南这几天总是阴着脸，给人带来一种不详的预兆。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他是遇到了很不开心的事情。他不说，我也不敢问。今天下班后，他没有回家。那么，他应该是出去喝酒了。
吃完晚饭，收拾好餐厅、厨房，再把女儿哄睡着，已经是9点半了。外面的雨滴滴落落地下着，把我的心弄得很零乱。小南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去喝酒，也没有打过我了。有时候遇到他心情不好，就会阴着脸，目光隐约透着凶气，看我几眼。看得我的头皮阵阵发麻，一丝丝凉气顺着大腿直往上游走。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在客厅里坐了一会，我忽然产生了出去走走的想法。也许，我的潜意识里，是想让自己处在风雨和夜色之中，把零乱的心情淹没掉。或者，是想在路上遇到小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我找了一把伞，走出了家门。风雨扑面而来。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可是，我还是冷得身子发抖。我走出了小区，朝着市中心的方向走去。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来往的车辆也很少。路灯有点暗淡。我的心里空空落落。不知道要走向何处。
在这么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漫无边际地在大街上行走。心中充满着迷茫与忧伤。因为，小南不开心。因为，我没有办法让小南开心，让小南不再痛苦。小南终于出去喝酒了。他会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喝，不停地喝，直到喝得烂醉。然后，他就会回家把我痛打一顿。他，是为了回家打我，才出去喝酒的吗？我的脑子里突然产生了这个奇怪的想法。我想，他是不是因为不开心，很痛苦，所以就想打我一顿，让心里好受一些，但是一时又找不到打我的理由，所以就出去喝酒，只要喝醉了酒，也就有了打我的理由？也许就是这样的。那么，他为什么打了我以后，心里就会好受呢？我想，可能和他不开心的原因有关。他为什么不开心呢？因为他的不顺与失败。或者说，遇到了不顺与失败的事情。那些不顺与失败，让他感到自己很弱小，很无助。感到自己无法抵御来自外界的威胁与打击。感到自己很不安全，甚至很恐惧。所以他就想找一个机会，让自己显得很厉害，很强大。但是这样的机会是很不容易找到的。所以他就想到了打我。因为他在打我的时候，我的弱小，我的无助，刚好可以显示出他的厉害，他的强大。而他一旦感到自己很厉害、很强大的时候，心里就一下子变得好受了。我想，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出去喝酒，喝酒后又为什么要回家打我的原因。只有喝了酒，他才有了打我的理由，他才下得了手。他打我，不是因为恨我，或者不喜欢我。而是因为可以直接让他感到自己很厉害，很强大。如果要他去寻找别的机会，一方面会让他感到比较麻烦，还有可能造成什么后果。而打我一顿，对他来说，既方便又省事，也不会造成什么后果。我就这样在风雨中走着，想着……
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将近半夜了。开门的时候我感到一阵惊慌，因为我发现家里的门，居然虚掩着。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忘了关，又想到会不会是小偷进去了，推开门一看，原来是小南已经到家了。
小南坐在地上，头发蓬乱，目光呆滞。他就那么坐在地上，显得丧魂落魄。我一时很难判断出自己的处境。他，会怎样对待我？我想，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我进了家门，一边把门轻轻关上，一边小心堤防着他的动静，见他还没对我作出什么反应。我就硬着头皮，来到他的面前，蹲了下来，用发抖的声音说：小南，你怎么啦？他傻傻地看着我。一直不说话。他看着我，然后，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忽然涌起两眼泪水，顺着他的脸上淌了下来。我更加惊慌失措，弄不清楚这个平时习惯对我拳打脚踢的人，今天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想，是不是他遇到什么毁灭性的打击了？难道他杀了人？还是犯了什么法？当然，我也不敢问他。只是小心翼翼地蹲在他的面前，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忽然抬起双手，一把抱住了我。我以为他要打我的。可他没有。他抱住了我。就那么一下子，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说：小玉，我的小玉，你不能走啊，你不能扔下我的啊。他以为我是离家出走了？或者以为我？他一边抱着我，一边在不停地哭着。他说：小玉，你不能扔下我的啊。我以前对你不好，是我对不起你啊。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我也哭了。我说：小南，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怎么会离开你呢？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心甘情愿。只要你心里有我，有这个家，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责怪你的。他说：我的小玉，我的乖女人。今后我再也不会打你了。我发誓，我一定要对你好。
我的心中轻轻一痛。
我紧紧地搂住他。他是一个孩子。他是我的孩子。他，其实需要我的爱怜，我的保护。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