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浓重的夜色。所有的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之中，变得模糊不清。那些高大的建筑物，就像一头头巨大的猛兽，或蹲或站，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守伏的状态。一些窗口零星透出灯光，让人联想到发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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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年1月15日，星期六，晴。
今天晚上跟小南去参加同学聚会，到陈家巷的一家小餐馆里吃饭。路上，小南告诉了我一件重要的事情：原来，我和他的恋爱，他一直是瞒着他父母的。原来，他的父母根本不同意我们恋爱。我一听就泪流满面，再也不想往前走。他就眉头一皱，说：哭什么哭？我又没说不要你！我说：为什么会这样？你的父母从来没有见过我，对我又不了解，再说，不管是我的家庭还是我的为人，一向都是正正派派的，他们可以去打听，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反对我们恋爱？他说：他们反对他们的，我们谈我们的，以后是你做我老婆，又不是他们。我说：总要有个理由吧？你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很讲道理的，他们到底以什么理由反对呢？他沉默了一会，才说：理由？还不是为了我以前的朋友王丽敏，因为她是他们看中的。我说：哦，原来是这样。我说：那你有什么打算？他说：你是我看中的，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我说：那你父母那里怎么办？他说：先不管那么多。从小到大，我一直听他们的话，一直被他们像犯人那样管着，他们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这件事情一定要我自己作主。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才稍微踏实些。但是，他的父母一关怎么过？虽然有他顶着，毕竟也是一块心病。
晚上来了七、八个小南的同学，都是他的好朋友，由一位在一家厂里做副厂长的同学做东，小南前一阵帮他们厂解决了一笔贷款。大家在一起说笑着，喝了不少酒。小南显得心情不错，因为前一阵传出消息，他们银行打算提他做信贷部副主任。这也是今天晚上喝酒的主要话题，每一个同学都轮着向小南敬酒，他都来者不拒，一口一杯。在这些同学面前，我的身份已经得到过小南的认可，所以他们纷纷叫我嫂子，叫得我心里甜滋滋的，暂时忘记了路上和小南说的那件事情。后来小南又开始逐一回敬他的同学，每人一杯，他总是先干而净，然后瞪着眼逼着对方把酒喝下去，一个也不放过。期间还不断有人冒出来和他斗酒，他也照干不误。喝到十点多，已经差不多喝掉5瓶白酒。
后来小南站了起来，说要去方便一下。那家餐馆是他的一个朋友开的，地方不大，有一个简易的卫生间，小南块头又大，说那地方容不下他，就拉开后门，到外面去找地方解决。我觉得跟着他不雅观，所以就坐着没动。但是他出去了一会，迟迟不见回来，他的同学也都喝得东倒西歪了，不可能再顾上他。我想想实在不放心，害怕他会倒在路上。于是就起身拉开他出去的那个后门，到外面去找他。后门外是一条狭窄的马路，比较偏僻，看不到什么行人，路灯也隔开很远才有一盏，光线比较暗淡。我朝四周看一下，没有找到小南。但我看到不远处的停着一辆小轿车，车后有一片阴影。我想小南这人平时比较注重形象，肯定会在那个隐蔽的地方解决，就朝那边找过去。当我走近那辆轿车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可能是整天路上空荡荡的缘故，我想，要是小南不在那辆轿车边，那就奇怪了，他会去哪里呢？难道他这么大一个活人，会突然消失掉？我的心里就咯噔一下。我已经走近那辆轿车了。四周非常安静。这时候，我忽然听到一种声音。那是一种尖细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有点刺耳。我就看见了小南。他在轿车的那一边，那里是一片阴影，他穿着灰黑的外套，大部分身体又被车身挡着，所以很难看见他。我看见他伏在车身上，手里拿着一把钥匙，在那辆轿车的前盖上，慢慢地划过去。我看出他很专心，也很用力。钥匙在车盖表面长长地划过，就发出那种尖细刺耳的声音。这时候，我就发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在放出一种奇异的光。那种光，具有一种说不清的穿透力，让人看了心里很害怕。我想他是喝醉了。我喊了一声：小南！他身体一震。等我走到他面前时，他已经被靠着那辆轿车，手里的钥匙也不见了。他露出喝醉酒后反应比较迟钝的表情，大着舌头说：小玉，外面这么冷，你出来做什么？我看了看他的眼睛，发现那种光已经找不到了。我说：我怕你摔倒了。他说：没事，没事的，走，我们回去。说着过来一把搂住我，带着我很快离开了那辆轿车。
我们又回到了餐馆里。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就让人撤掉酒菜，喝了一会茶，看时间不早了，就分头回家睡觉。在路上我问小南：你刚才在那里做什么啊？他说：哪里呀？我说：就那辆轿车边。他说：没做什么呀，就小了个便，然后靠在车身上醒醒酒。我说：你，没做什么吧？他说：没做什么呀？你看见我做什么了吗？我说：没，没看见什么。我只是看你一直不回来，以为你在做什么。他说：我能做什么？有什么好做的？我就想到那种尖细刺耳的声音，和他眼睛的放出的那种光。我想，是不是我产生了幻觉？因为我也喝了点酒，再说，处在当时那个环境里，我心里也比较紧张，也可能是我看花眼了。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脑子里乱乱的，先是想到了他父母反对我们恋爱的事，觉得这件事情很难处理，小南虽然长大了，工作了，但是婚姻大事，还是需要得到父母支持的。而且我也知道，小南在家里是独子，从小到大，一直是个乖顺听话的孩子，很少违背父母的意愿，而且从学校里到单位里，小南循规蹈矩也是出了名的，所以不光读书时是个尖子生，工作后表现也很出色，所以最近才传出风声，单位里要提拔他。如果这次因为我，违背了他父母的意愿，对他对我都是不利的。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我是被一个恶梦惊醒的。梦中，我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是一条马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行人。四周光线很暗。我独自向前走着。然后我就看到了前放听着一辆轿车。我马上意识到我在找小南。小南就在那辆轿的旁边。我就叫着：小南，小南，朝那辆轿车走去。谁知到了轿车旁边，却没有看到小南。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时候我就看到那辆轿车前面光滑的车盖表面，像是有一条蛇在游走，发出一种尖细刺耳的声音。很快，车盖表面就有了一条长长的划痕。然后，我看到那光滑的车盖表面，变成了人的皮肤，就像一个平坦的腹部，那条划痕就变成一道长长的伤口，并淌出血来。我顿时又惊又怕。这时，我听到一阵低沉的笑声，像闷雷一样由远到近滚过来，我抬起头来，就看见天上出现一张巨大的脸，是小南的脸，在咧着嘴笑，笑声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突然，他把眼睛一瞪，里面就放射出两道闪电！……
我惊叫一声，醒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