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云国都云京,北城的西城门每半个时辰都有嗒嗒的马蹄声传来,一人一骑从官道上呼啸而过,一路烟尘滚滚,丝毫不停,直奔内城而去。看骑手的装束,当是前线向朝廷通报消息的轻骑。极速奔跑的骏马难免惊了两侧生活着的百姓,大家纷纷闪避,虽有些慌乱,脸上却没有丝毫怒色,反而具是关心忧虑的表情。可见这建云国民,竟是丝毫不在意个人安危,一颗心都在国家大事之上……
此时红日初升,晨光熹微,红河平静而舒缓的穿城而过,码头上的工人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闲聊,等待第一批货船的到来。南城百姓已早早的开始筹备一天的工作,邻里间的熟人纷纷打着招呼,笑脸相迎,热情挥手,一如往常。
南城西边的城墙根底下是个广场,广场上满是废弃的东西。这几日在广场上碰运气的百姓明显多了起来,这一大早的便有人满载而归。
广场旁边便是书院,书院占地颇大,规模不小于皇城,内外四层,外面两层面积最广,占了三分之二还多,最里面一层围着三丈高的砖墙,只有一扇朱红色的小门。推门而入,是一处颇有意趣的园林,怪石嶙峋,奇花异草,几乎十步一景,目不暇接。此时这园林深处的幽幽小路被清晨的薄雾笼罩,一个身穿淡黄色儒服,头带浅蓝色方巾的老人正背着双手缓缓踱着步子,身量不高,略微佝偻着,灰白色的胡子垂到胸前,圆圆的脸庞上满是和善。
随着越走越深,前方渐渐露出一角飞檐,待离得近些,便看到一栋三层角楼默默矗立在一片高大的竹林里,楼前有个小院,院子门口站着一名学生打扮的年轻人,脸色黝黑,面相憨厚,远远看到有人过来,忙揉揉眼镜打起精神,挺直了腰板。
老人见状微微一笑,拍拍年轻人的肩膀,也未多话,慢慢走了进去,待踱到了三层小楼的入口处,老人仰起头,看着楼上挂着的那块稍显老旧的牌匾。
“步云楼……不知当年祖师为何偏爱‘云’字,到处都是云啊……”
一边摇着头自言自语,老人一边迈步跨过门槛,进了楼内。
小楼一层毫无装饰,大厅里仅仅摆放了三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着数块玉牌。
老人直奔最里的桌子走了过去,在桌前袖袍一挥,便有一块玉牌在手,这玉牌青色中略带黄红光泽,未做雕工,只是简单刻着“后崖”两个字。老人手里微微加力,只见青白光芒闪过,老人的身影消失无踪,那块玉牌则倏然回到了桌子上,连位置也与刚刚分毫不差……
此时一处高崖之上,盘腿坐着一名披散着头发的年轻人。此人略显消瘦,双目微暝,两鬓初生华发,一袭青衫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身后突然传来缓缓的脚步声,年轻人慢慢睁开眼睛,望着身前环绕着悬崖的云雾,默不作声。
“秋河,”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最近这天下……”
“师傅,”年轻人并未回身,或是因许久没有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宋成可好?”
秋河,也便是北村惨案的肇事者,自从回归书院,便一直在后崖面壁思过。他背后站着的,正是消失在步云楼里的老人,也就是秋河的师傅,张子元,号江海居士,治平书院的老教授。
话语被打断,也算是在老人的意料之中,沉吟片刻,方道:“宋成认真好学,勤劳不辍,入门是没问题的。但开始修行的时日略晚,未来成就如何,还看机缘。另外听说孙家这一代的幼子与其关系颇好……寂寞当也不会,只是造化弄人……”
“师傅此来,有何吩咐?”秋河听罢,心中不再挂念,便问起老人辛苦一趟的缘由。
“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今年兽潮有异,紫云仙宫依然搪塞不清,几位祖师认为乱世将至,让我等尽量增强门中修行的实力。”
“师傅……对徒儿这经脉寸断的身体还抱有希望么?”秋河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为师的确找到一个办法可以修复经脉,只是修复过程中你会苦不堪言,都在这里,成不成就看你自己的了。”老人挥手掷来一本书册,正落在秋河身前,然后便转身沿着下山的台阶一步步走了下去,待走到接近云雾的时候,老人的身影微微扭曲,便又消失不见了。
秋河听说可以修复经脉,眼神微微迷惘,看着身前的书册,心中感激,又极为愧疚:这许多年来,师傅费心费力教出两个徒弟,一个死无葬身之地,一个丧尽天良如今经脉尽断。面对这样的噩耗,师傅依然没有半句恶言相加,只是默默寻找着师兄的转世……还有……为我修复经脉……
不知不觉间,秋河已把书本打开,只见其中笔迹一板一眼,规规矩矩,一如十几年前。秋河低下头,一页页看下去,早已经平复了的心绪也渐渐起了波澜:欲要修复经脉,须将残存的脉络完全粉碎,然后每日刺激经脉周围的血肉蠕动,使其重新生长……
一直到夕阳西下,光线暗淡,秋河方放下手中的书册,站起身来。迎着落日余晖,修长挺拔的身躯拉出长长的背影,秋河站在高崖之上,张开手臂,深吸了一口气,面向天空无声呐喊,眼神重新焕发出久违了的斗志和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