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最北有座高山,绝壁林立,难于攀登,终年雪雾弥漫,罕有人至,名为北山。
北山峰顶,已穿过漫漫云层。此时却有一人立足于峰顶高崖之上,青衫短打,宝剑倒提,此人身量不高,脸色暗黄,眼睛小而精光四射,年纪看上去四十岁上下,周边云海波澜壮阔,翻涌间犹如奇兽欢腾;就在此人正面,峰顶不远处,有一叶扁舟,泊于云海之上,此舟无帆无桨,只在桅杆上挂有一串风铃;每当风起,铃身轻震,空气中就似有人轻轻低唱,铃音在耳边徘徊久久不散,那叶扁舟也随之微微摇摆;舟上坐着一个和尚,肥头大耳,坦胸漏乳,一脸和善,像极了民间朝拜的弥勒,此时这和尚左手搭在肚皮上,右手轻轻拍打着舢板,眼睛微微眯着,感受拂面而来的微风,悠哉悠哉的说:“这船坐着忒不舒服,怪不得你们紫云仙宫的人根本就不坐船过去。”
从北山峰顶开始,云海往远处延伸,颜色逐渐加深,最终变成浓浓的紫色,而就在那紫色的最深处,依稀可见一片连绵的宫殿,那便是紫云仙宫了。
峰顶那黄脸的青衫剑客听到和尚的话,缓缓收回远眺的视线,将手中平凡无奇的长剑横于胸前。
“请赐教!”
话音方落,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未见声息,峰顶那人便已到了和尚身前。
“哎呦你是上德观的么?”和尚心中一跳,动作也不含糊,抬头挺胸,坐直了身子,同时一声大喝,“呔!”
只见一道佛光乍起,金色的梵文从和尚口中涌出,向剑客轰然撞去。那剑客却是丝毫不让,在空中反而又向前一步,直到被佛光撞上,瞬间便整个粉碎了开来。
“不好!”
此时和尚方知这不过是一道残影,而剑客早已绕道他的背后,就在剑锋临身之际,和尚忽然之间多了四只手臂,其中两只双手合十,正把来袭的长剑夹在掌中!而另外四只握掌成拳,分袭剑客的胸前和腰肋。
未曾想这青衫剑客竟是右手一松,任由长剑被擒,双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圆圈。和尚就感觉到四只拳头都被牵扯得偏了方向,力道也卸了大半。还好借此一击已经掌握主动,和尚从小舟上飞身而起,浑身散发出金色豪芒,六只手臂再化出六道臂影,漫天金色的拳头砸向四面八方。
而此时的剑客已经没了身形,就好像化作了流淌的云雾,围着和尚的金身伺机而动。
和尚偶出一拳,便有钟声震鸣,而云雾中便有一道散发着清光的八卦图形一闪即没。
“施主一上来短兵相接,贫僧还以为你是出自上德观,现在看来,施主八卦掌法超群,必然是紫云仙宫的了,只是施主已把剑收回,为何不用了呢?”
“剑已被夺,胜之不武。”
“哈哈,施主惜字如金,贫僧虽孤陋寡闻,却也听说紫云仙宫有一位俗家弟子,人称金面战神,平生最好打斗切磋,通晓紫云一十三战技,不知可是阁下?”
“见笑。”
“哈哈没笑没笑,如此果然是李途施主了,敢问施主修真之前是哪里人士?贫僧来自南方,家中几亩薄田……”
“……”
此刻就在不远处,紫云仙宫之中,证心殿内,一僧一道正相对而坐。那僧人骨瘦如柴,面容枯槁,然而神态平和,慈眉善目;而对面的道人虽须发皆白,但剑眉星目,身姿挺拔,顾盼间锐气逼人。
“枯和尚,”道人合上手中书卷,声音郎朗,“今日此来,若仅是为了借阅‘斗转星移’,便请回吧!”说着随手一甩,那书卷倏然化作一只雨燕,向殿内深处飞去,而道人则顺势起身,面向大殿正门,负手望着殿外翩然舞动的野鹤。
道人身后盘坐着的僧侣眼睛微瞑,微微佝偻着身子,枯槁的右手缓缓捻着佛珠,闻言轻轻摇首:“这云层之下,一国子民万亿;南方四十九城,又有万亿。而我等修为者,尚不足百。殿主以为何故?”
道人并未回身,只是略低下头,双目微阖,脑中闪过在密谷闭死关的师叔的身影……不由得心中一动。
老和尚略一停顿,也不等道人回答,缓缓起身,抬头注视着大殿梁顶的星斗图形:“修行法门,千年以降,不断完善,又有儒门实践之法,如今各派,皆有通途。
而所谓修行,其实只是巧取豪夺——窃天地,补己身。然灵机、丹药等修行资源,天地生养有限,难以满足我等修士所需……我等奔波,只为了让后辈有所依托,不至于断了传承……各派一如俗世,纷争不息,只为争夺资源,殿主以为,此事何解?”老和尚转过身,凝视着道人的背影,眼中渐渐浮起一股狂热。
道人从些许感伤中回过神来,感受着背后有如实质的目光,慢慢转身,两道目光相接,虚空中如起惊雷,一声乍响。道人一身淡蓝色的法袍无风自动,眼中两颗星辰越来越亮,直刺得殿外野鹤惊起,传来一声声凄厉的鹤鸣。
老和尚见状却缓缓垂头,竖掌于胸前,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随之一身气息平复如初,古井无波,同时接着道:
“贫僧与诸位师兄修为皆成于入世,我等于入世一道,探讨深究已有百多年,书有笔记一份。”枯和尚探手入怀,取出一块玉牌挥手一掷,那道人袖袍一卷,将其接住,神念迅速扫过,已是满脸震惊。
枯和尚,佛门七佛主之一,法号枯叶,声音慈悲庄严:“儒门也好,佛道也好,亦或魔教散修……皆为,证心求索……证心殿主,贫僧可否借‘斗转星移’一阅?”
证心殿,司紫云仙宫刑罚,证心殿主,道号紫极,便是这位如剑出鞘的老道,此时他目注眼前和尚瘦弱的脊骨,不由一声长叹,拂袖便走,好似疾风。
“疯和尚你等着,我去见掌门!”
……
紫云仙宫共有七个主殿和十二个偏殿,分别对应北斗七星和十二副太极卦象。紫云仙宫掌门居于祥平殿,位于七星首位,山门灵气吞吐以此为轴,平日里仙禽灵兽多在此徘徊。
证心殿主紫极刚走到祥平殿正门下的白玉阶梯前,便听守门的道童大喊:“殿主请留步!掌门不在仙宫,临去前传书,言建云元年游历云京时,将斗转星移遗落,速将佛门手札归还,免得被人说我道门欺诈……若有疑问……掌门说……等他回来再说……”
紫极道长闻言一愣,随即怒发冲冠,浑身颤抖,脸颊抽搐,刚刚平复的战意升腾而起,真想欺师灭祖一番,狠狠的与这为老不尊的掌门打上一场。
“紫云仙宫的核心秘法遗落?!师父啊师父……您这是要气死徒儿么?!”
紫极愤然离去,还不知该如何答复枯叶,却见刚刚那守门的道童突然长出了白须白发,变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双手抱袖拢在胸前,微眯着眼睛,闪着顽童般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