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7年4月,春花已落,夏叶未老。
清晨,湛蓝的天空像刚刚被清水洗过的蓝宝石一般。那像火一样的太阳,喷洒着红彤彤的染料,映红了天边的白云。凉爽的空气中散发着古松淡淡的幽香,干净的石板路上不时有鸟儿飞下来,“叽叽”吟唱着、轻盈的蹦跳几下又飞回树上。
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低着头仓促的从石板路上走过。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男孩,男孩头发蓬松,肤色黝黑,浓郁的双眉下一双棕色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的景物,表情显得很拘束。他注意到,这是一座比较古老且艰苦的学校,跟他以前在大城市里念书的不同,这里只有两排青砖灰瓦的教室布置在这些高大的松树四周,没有高楼、没有整齐的草坪和长椅、没有现代化的体育场,只有古松散发的淡淡的幽香和这安静的晨光。
马子晖看着眼前的景色,内心多少有些失落,回忆里总是充满快乐,但如今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十年的城市,离开了心爱的伙伴们,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有即将要面对的陌生的同学们,他心里没有底。这时,他不由得想起了昨天的情景:
其实,昨天才是他第一次踏进这个校园,刚从外地转学过来,就跟着父亲来这里报道。虽然这里条件艰苦,但是老百姓们对这里的口碑还是比较不错的,教学质量在县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在校长办公室里,父亲恳求收下马子晖,说他以前在学校也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
校长姓王,身材特别肥胖,招牌动作就是双手抱在胸前,高高抬着头,为了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眼睛总是向下看。不过在马子晖看来,特有喜感。
关于接受马子晖的问题,校长傲慢的说:“每一个想进咱们学校的学生,都说以前品学兼优,但是进来以后都不思进取,学习一塌糊涂,像你这样的我们见多了,我不想收不说,估计也没有那个班主任愿意收你的。”
此时,有个身穿西服,留个小平头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仔细打量了马子晖一番,又看里看放在桌上的转学证和成绩单,对校长说:“这个学生分谁班里了?”
肥胖的校长头抬得更高了,“可能又是一个留级生什么的,没打算要。”
“哦,这样啊!”,中年男子又看了马子晖一眼,思考了片刻又说道:“王校,要不这样吧,让他先在我的班里念着,咱们看看好赖再说,您看……”
王校长用眼角瞅了马子晖一眼,说:“既然于主任想要,那就先收着吧,但是2000块的借读费必须得先交了。”
想到这里,马子晖无奈的摇摇头,进这么个破学校还这么费劲不说,还让人数落了一顿,心里很不是滋味,必须得拿出点本事证明给他们看,更不能让父亲和于老师失望。
马子晖收回思绪,远远的看着于老师从石板路上拐进了左边的一间教室,门口的板子上写着“高二(1)班”,他急忙抖了抖肩上的书包,加快脚步跟了进去。
这是一间两侧各有两扇窗户的教室,里面坐满了跟他年级相仿的学生,蓝白相间的校服非常整齐。大家先是静静地打量着马子晖,然后开始纷纷议论着什么。马子晖显得有点紧张,黝黑的脸颊开始变红了。
“好了,安静了啊。”班主任于老师开始介绍:“这位同学他叫马子晖,是从外地转学到咱们班的,今后在这里跟大家共同学习生活,希望大家能相互帮助,共同进步。”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马子晖你先找个座位先坐下吧,下面咱们开始上课。”
于老师说完,教室里又响起了第二轮讨论。马子晖注意到了教室左侧第一列靠窗的位置有个座位是空着的,便走了过去。在路经过道时,他听见有人这么议论他:
“哇,你看他的皮肤好黑啊!”
马子晖悄悄地坐在窗口,胡乱拿出一本书打开放在课桌上,左手托着下颚呆呆地看着窗外,不时还有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他的心里一片茫然。
2
这是一列坐落在校园最深处的教室,距离教室门口大约十米就是一堵院墙,正对着马子晖的墙根下有一棵巨大的柳树。柳树粗壮的躯干微微向里倾斜,棕褐色的树皮很粗糙,但光滑的枝条一顺下垂,上头缀满绿色的叶子,翠绿翠绿的,一片片叶子像起伏的扁舟。清晨的阳光将柳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柳条下面停放着一排自行车。通过另一侧的窗户,便可以看到来时的那条石板路,在高大的松树笼罩下,幽静而深远。
是的,刚来的那段日子是苦涩的,是寂寞的。离别,从来都是一个残忍的词,残忍的历程。一夜之间从一个生活了十年的城市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新环境,还要面对一群不怎么会轻易接纳你的陌生人,这种内心的落差犹如天与海的距离。然而,过去的故事总会逐渐褪去色彩,无论多么留恋,残酷的是它已经变成了一种叫做“回忆”的东西,现实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关于这里的故事,完全是从一片空白开始的,马子晖经常会一个人坐在某个角落里发呆,没有朋友,没有交集,甚至有一段时间仿佛与世隔绝,只有在灰白色的回忆之间一遍遍数着自己的寂寞。
时间是一剂毒药,悄无声息的夺走属于你的美好,淡化一些回忆。马子晖有些不愿相信,过去那个能说善动的自己,逐渐的完全变了另一个人,沉默寡言,安静无趣,甚至一度热爱的篮球也不想去触碰了。然而,时间也是一剂解药,无论你肯不肯接受一些事物,久而久之它会自然融入你的生活。悲伤淡去,恐慌消退,陌生的人和事渐渐变得熟悉,变得适应。然后你会发现,也许你一直想逃避的,不知不觉会成为你一直想追随的,甚至是不能或缺的。
就这样,经过大约半个月的时间,马子晖基本上熟悉了这里的上课习惯和授课方式。特别是有一点:上早读课的时候,学生的时间是可以自由安排的。更重要的是,行动也可以自由安排。说白了就是可以拿着任何课本在教室或者校园里的任何地方看书学习,班主任会不定时突击检查,当然要是发现做一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后果也是比较严重的。马子晖觉得这项规定特别人性化,对于他这样初来乍到的人来说,可以借此了解同学们并且打发一些时间。
某日,初晨的一抹光束钻过教室的门,倾斜着射在讲台上。早读课已经开始十几分钟了,教室里坐着三两个同学。马子晖跟往常一样也静静地坐在教室里,面前放着一本英语读物,右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看着踱着步子埋头苦读的同学们,艳丽的朝霞将他们的脸蛋、背影都染红了,他觉得很美。
渐渐地,马子晖用眼角的余光发现一只巨大的黑影,正悄悄地向教室里走来,投射在讲台上的的光束也正在一点点被黑影所侵蚀。很快,这个庞大的身影已经走了进来,照进教室里的阳光完全被遮挡住了,讲台上变得暗暗的。马子晖好奇的转过头,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出现在他眼前。
男孩双手插在裤兜里,两三步就从阳光底下走出来,一个长得跟仙道一样的男孩出现在他眼前。这个男孩拥有一米九几的身高,黑鬃刷子一样的头发,齐刷刷地朝前上方冲去,帅气的脸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让女孩子见了都会羡慕不已。同样也让马子晖看呆了,这个身材修长匀称的男孩怎么看怎么不像才高二的样子,况且他身上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大男孩悠闲的从马子晖身旁走过,从课桌里拿出一本书,很自然地卷起来开始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转过身微笑着看着马子晖,说:“喂,这位新同学,老待在教室里多没劲啊,多出去走走呗!”
马子晖有点惊讶,但马上回报了一个笑脸,漏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大男孩点了点头,转身又向外走去。没多久,马子晖终于还是从座位上站了起。
远山披着黛青色的连衣裙,像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凝视着清晨的校园。山林中有几处飘荡着悠悠的白云,宛如缠在少女身上的丝带。马子晖背靠着一颗松树,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股清香沁人心脾,宁静替代了烦躁。
隐隐约约,背后传来一个特别的女声:“露侵驼褐晓寒轻,星斗阑干分外明。寂寞小桥和梦过,稻田深处草虫鸣。”这个声音听起来特别好听,有一种甜甜的磁性,很容易让人记住它。
马子晖不自觉的侧过身子,在树干的掩护下偷偷向不远处瞄去。女孩背对着他,脑后的马尾调皮的晃动着,虽然身上的校服有点宽松,但还是能看出她苗条的身材充满青春与活力。她全神贯注的边迈着小步边朗读着:“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马子晖听到这里不由的笑了笑,嘴里悄悄重复着:“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女孩似乎并没有发现这双好奇的眼睛,折回脚步开始往马子晖这边走。初晨的暖光洒在女孩的脸上,红润俊俏,整齐的刘海下黑亮亮的大眼睛特别好看的,像两粒闪闪发光的黑珍珠浸在清水里。望着女孩慢慢走近,马子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了,慌慌忙忙转过身不敢再偷窥。等了一会,听到女孩的声音又渐渐变小时,他才重新转过身来,翻开课本找到一页文字很少的地方,从兜里拿出一只钢笔开始在那里细心地画着什么,一边画着一边还不停的抬起头观察。
早读课的时间过得挺快的,听到铃响后,女孩收起课本走回了教室。马子晖清楚地看到,原来这个女孩是跟自己一个班的,这让他有些小小的激动。他目送着女孩走进教室,正准备往回走时,他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个高大的人影走来,一只手不轻不重拍在他的肩上。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马子晖转过头发现原来是那个高个子的男孩,大男孩还是一脸笑容看着马子晖。马子晖似乎有点懵,但很快又明白了什么,敷衍着说:
“啊,大个子,是你啊。”边说着边把课本藏在身后。
大男孩一如既往的笑着,说:“马子晖同学,别这么见外啊!来,让我参谋参谋。”
说着从马子晖身后拿过课本翻开,说:“嗯,画的还真不错,风格简练,主题鲜明,人物生动,线条清晰,韵味十足。”
马子晖听着都惊呆了,眼前的这个大男孩不光能说,跟自己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啊。
“可是,你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吧?”
大男孩说着又从马子晖手里拿过钢笔,在画上的女孩旁边写下三个字:林雪晴
“好了,画龙点睛之笔也完成了,走吧。”
马子晖僵在原地,等大男孩把课本递给他时,才意识到有些尴尬。
“同…学…,这件事…可以给我保密吗?”马子晖小心地问道:“可以吗?”
大男孩笑着说:“当然啦!”
这是一堂班主任于老师数学课,于老师讲课很有特点,有什么重点或者难点他都不会第一时间做出解答,而是循循善诱,通过引导提示的方法让同学们自己领会其中的奥义。所以课堂上总有一种神秘的色彩,同学很也是听得很认真。然而,坐在窗口的马子晖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面前还是放着那本英语书。
突然,两下巨大的敲打玻璃的声音打断了于老师的课堂。教室里所有的人将目光齐刷刷的投向马子晖这边,马子晖也向窗外望去。
“那个学生,你给我出来!”
窗外是身材肥硕的王校长,表情严肃的指着马子晖。
马子晖顿时脑子一热,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心想这下完了,同学们肯定都知道这幅画的事了,估计得卷铺盖走人,真是追悔莫及啊。身后的大男孩也为他捏了一把汗,在他走出教室的时候,伸出自己长长的胳膊悄悄的把马子晖的英语书合上了。
马子晖低着头站在教室外,王校长双手抱在胸前,用一种骄傲的口气说道:“你这个学生怎么回事?现在上什么课你不知道吗?”
“数学”,马子晖弱弱的回答。
王校:“你这是品学兼优的表现吗,数学课拿着一本英语书看什么看,英语书上的插图有那么好看吗?”
马子晖没有出声,教室里的大男孩诡异的笑了,其他人好奇的看着,班主任没有任何表情。
校长继续说:“作为一个学生,要全面发展,不能偏科,更不能放弃数学这样重要的科目,他是所有其他科目的基础知道吗?”
听到校长批评的重点不在那幅画上,马子晖总算松了一口气,“嗯!”
王校:“最好不要再有下一次,给我滚进去,站着上完上午的所有课程。”
马子晖连忙点点头,然后庆幸的跑进教室,站在角落里,他感觉心跳得很快,但还是强压着表情开始听课。前方不时有同学传来或同情、或鄙视的眼光。
这一上午过得就很一年一样长,最后一节生物课马子晖有些站不动了,偶尔想偷个懒,严厉的生物老师就会敏锐的察觉到。
“那个同学,站好了,别靠墙上!”
……
放学后,同学们基本都走光了,马子晖趴在桌子上休息。身后的大男孩拍着他的背笑着说:“哈哈……马子晖同学,还好校长眼神不好,今天算你走运,托我的福,你得请我吃饭啊。”
后来,马子晖才知道,这个大男孩叫白禹辰,家里情况确实不错,是个典型的富二代。白禹辰平常也是大大咧咧,特别能说也特别爱笑,在学校里总是穿着一身干净的校服,除了出手大方外,根本没有半点有钱人的架子,人缘自然也是没的说。
马子晖第一次正式跟林雪晴接触是在校长室里,当时他是过去接受批评教育。刚好校长不在,马子晖坐在沙发上无聊的等。突然听到敲门声,他迅速起立站好,但是没有人进来,过了片刻又听到敲门声,马子晖小心说道:“进来”。
听到允许,门才被慢慢推开,当时马子晖是侧身对着门,没有看清楚进来的是何人,就听到一个女孩对他说:“校长,这是您要的资料。”
马子晖顺嘴说道:“校长不在,放桌子上吧!”
女孩认出他来:“马子晖!你怎么在这里?”
马子晖正过脸一瞧,才看清楚是林雪晴,怀里正抱着厚厚的一堆作业本站在门口。他伸手接过作业本,随手丢在校长的桌子上,无奈的说:“唉~还能有什么事,昨晚教室里的灯没按时关掉呗”
林雪晴听完,往里迈了一大步,顺手关上门,小声地对马子晖说道:“你刚来还不知道呢,咱们这个校长特别抠,专门找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进行严厉批评,这样才会让自己觉得很有成就感,我看完全是小题大做。”
“嗯,就是!”马子晖表示赞同:“我也觉得他有事没事就来跟你找茬,管的比于老师都宽呢!”
林雪晴继续小声说:“有这样的校长,班主任们倒是能轻松许多哈,嘻嘻嘻…”
马子晖:“哎,你挨过训吗?”
林雪晴:“有啊,去年的时候,我妈给我买了一条特别好看的长裙,在一次联欢会上我把它穿来了,就那一次,也把我叫到这里,劈头盖脸一顿批评,我真是欲哭无泪啊。可当时我们也没请校长到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马子晖:“还用问吗,肯定是又从窗户外偷偷观察,就像上次抓我一样,呵呵呵。”
林雪晴当然不知道那次马子晖被抓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马子晖此时的笑声其实是有另一层意思的。但她看到马子晖笑了,以为是在嘲笑校长爱偷看的毛病,也就跟着捂住嘴小声的笑起来。
这时,校长推开门进来了,他的表情有些凝重。马子晖和林雪晴立刻收住笑脸,佯装是在等待。等校长坐下来以后,林雪晴马上开口说:“王校长,您要的作业本给您放桌子上了。”
说完欲转身要走,马子晖看看林雪晴如此行色匆匆得样子,再看看校长严肃的表情,隐约感觉不妙。果然,校长慢腾腾的说:“那个谁,你先别走,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刚才讨论什么来着?”
两人瞬间石化。
3
校园的最东面是一个500多平米小操场,一对篮球架和一对足球门程十字交叉放置,四周耸立着许多高大的白杨树,紧紧地将这块场地搂在怀里。
体育课简单的热身结束后,马子晖跟大家一样龟缩在树荫底下乘凉,因为太阳实在太毒辣,操场上空无一人。不一会,他看到白禹辰穿着一身黑色的篮球服,胸前赫然印着“23”号,双手捏着篮球向他走来:“喂,会打球吗?不会我教你,别像个老娘们似的躲在树底下啊。”
“当然会,不过这天……”,马子晖指指太阳,“会不会太热了些?”
白禹辰:“我去,你都这么黑了还怕什么?走走走!”
马子晖无奈的跟了上去,谁叫他欠白禹辰一个人情呢。
操场上,白禹辰熟练地运用各种姿势运球,什么胯下、背后、前转身、后撤步都不在话下,突破像一阵风,投篮姿势标准潇洒。不光让马子晖防守的非常吃力,就连不少女生也被白禹辰迷倒了,都悄悄躲在树下暗送秋波。
马子晖换上一件白色背心,好胜心让他在白禹辰面前也毫不示弱。他虽然只有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但他的球技丝毫不输给白禹辰,出色的弹跳和精准的三分让白禹辰也十分头疼。
火辣辣的太阳底下,两个少年忘我的对抗着,你来我往不分伯仲。豆大的汗水如同雨水般不停滴落,击打在水泥地上瞬间又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子晖和白禹辰才喘着大气,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树荫底下走。
“没想到你球打得这么好,以后我就不愁没对手了,就怕你扛不住啊!哈哈…”白禹辰显得很兴奋。
马子晖回应:“呵呵,随时奉陪!”
通过短暂的接触,马子晖发现眼前的这个大男孩一点都不简单,隐隐能觉察到他对认定的事情,非常执着。
树荫底下,白禹辰拧开一瓶水递给马子晖,说道:“怎么样,新环境还适应吗?”
马子晖接过矿泉水,说:“恩,还好。”
白禹辰:“呵,我发现你还是没完全适应,你的性格很要强,说话也很直白。这样的人要么就是内心强大,要么就是表面上的浮夸,你不像后者。”
“……”
说的跟真的一样,马子晖无言以对。
白禹辰问:“今后有什么打算么?”
马子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算吗?”
“……”
白禹辰也被马子晖给雷到了。
“那你呢?”,轮到马子晖反问。
“我要努力打好篮球,考上全国最好的体校,将来进军CBA,有可能的话去NBA逛逛,呵呵。”白禹辰帅气的看着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马子晖突然之间有一种失落的感觉,跟眼前的这个大男孩相比,好像矮了一大截。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过一个真正的目标,总是走一步看一步。他很羡慕白禹辰能有自己的理想,有理想的人总是那么幸福。
是啊,生活不能没有理想,有理想的人才能更深的体验生活,因为追求理想的过程是一个沉淀的过程,只有经过沉淀的生命才有厚度。但愿每次回忆,对生活都不感到负疚。马子晖也想拥有属于自己的理想,能匹配得上他的才华的理想,有朝一日,当别人问起时,可以像白禹辰一样,自豪的告诉他。
4
夜晚,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照亮了整个校园,夜空万里无云,清澈的如同刚被清洗过的镜子,明亮又安静。晚自习过后,宁静的校园里响起了短暂的喧嚣,同学们说着笑着陆续走出校园,教室里的灯光也相继熄灭,很快又恢复了宁静。
高二(1)班教室里依旧灯火通明,马子晖还在埋着头,聚精会神的在研究最后一道数学题。他一会翻阅着课本,一会又挥笔在稿纸上迅速的演算着。笔尖和纸面相互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不停的飘荡。
突然,马子晖眼前一黑,教室里的灯一下子全灭了,他本能的喊到:“谁啊”。因为他知道,再过一个月高三的就要参加高考了,这段时间学校为了鼓励学生争分夺秒、努力学习,就算多晚都不会停电的。
“咦,这么晚了还有人啊”,门口有一个甜甜的,带着磁性的女声。
说完教室里的灯光又亮了起来,马子晖这才发现,原来是林雪晴。她略显惊讶的说:“呀!是你啊,我以为没人了就想过来把灯关了,没看到你,真对不起啊”
马子晖也略显激动:“奥,我这里还有一道题没弄明白,就多待了一会。”
林雪晴:“你还真是刻苦呢!但是已经很晚了呀。”
马子晖:“没关系,还早呢。你先回去吧,我弄完了就关。”
“哦,是这样啊……”,林雪晴顿了顿继续说:“那正好,我也有道题没搞清楚,希望高材生能指导指导。”
马子晖有些不自然:“高材生,不敢当,你文采那么好我该向你学习才是。”
林雪晴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哧一笑,顺势用手被遮住笑脸,说:“你也别恭维了好吗?我还是拿把题给你看看吧。”
说着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翻着书包边问马子晖:“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你肯定也住宿舍吧?”
马子晖:“嗯,你呢?”
林雪晴:“有时候回,有时候不会,看情况。”
在给林雪晴讲题的过程中,马子晖感觉脸很烫,说话也是语无伦次的,那天被校长抓住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讲着讲着,他忽然发现自己黝黑的胳膊,跟林雪晴纤细洁白的玉手形成鲜明的对比,这让他再次觉得很尴尬,悄悄地把胳膊收了回去。
林雪晴也似乎觉查到了他的异样,偷偷瞄了马子晖一眼,笑着说道:“你的牙齿也很白哦!”
……
终于,马子晖把自己的问题也搞定了,(注:林雪晴请教完之后,先回去了。)关了教室的灯和门往宿舍走去。
宿舍在校园的最西侧,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房,似乎是刚建成不就,楼的北侧是女生部,南侧是男生部,中间用砖墙完全隔开。
夜晚的校园清凉静寂,马子晖慢悠悠的迈着步子,清风徐徐如面,蛙鸣轻轻入耳,他闭目抬头,享受着这样的夜景。
第二天的早操,全校所有的十二个班级都排好了队伍整齐的站在操场上等候,肥胖的校长性情大发,滔滔不绝的发表着醉人的演讲。马子晖站在第二排队伍里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他是全校唯一一个没有校服的人。他们班的旁边就是高二(2)的,每个人都耷拉着脑袋一脸痛苦的表情。然而,马子晖注意到有一个身材比较魁梧的男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眼里充斥着敌意。马子晖开始没理睬他,只是随意往别处看着。但是那个男生还是死死盯着自己,眼里的敌意越发强烈。这让马子晖浑身不自在,甚至觉得此刻已无地自容。跟那个男生对着看也不是,不看他也不是,索性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心想看你这会怎么再看我。
嘈杂的人群变得很安静,马子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柔柔的手给拉下来了,他看到林雪晴正严肃的看着自己,他马上回一个傻傻的笑脸。不幸的是,他完全没有注意站在一旁的校长。
“我说怎么又是你这个学生?”校长依旧双手抱在胸前,头扬的很高。
这话把马子晖吓了一跳,一时半会又想不到什么好词,只得低头受训。
王校:“外头来的学生毛病就是多,别人都站的好好地,就你这个学生捂着个脸,你脸皮是有多薄,大夏天的,给冻成这样?”
对于校长的理解思维,马子晖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他依旧没有出声,但是在全校师生面前挨训,还是让他很羞愧,不远处那个长的强壮的男生幸灾乐祸地笑着。
校长似乎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早操结束后,你再围着操场跑10圈,让你热个够。”
全场顿时发出一阵嘲笑,校长也得意地走开了。
早操结束,大家都三两成群的离开操场,嘴里还似乎纷纷议论着什么。马子晖站在操场上,他发现校长就在对面盯着他,白禹辰也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只丢下一句“祝你好运!”。
好热闹的同学们,利用早读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拿着看本在操场周围溜达,心思却全在操场上罚跑的马子晖身上。其实,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就是这样的:他们不愿意轻易接受新的事物,看到新的事物在他们面前受到打击和挫折,他们的内心会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然而,一旦他们接受了,却又很难再抛弃它。
其实,跑步对于马子晖不算什么,他看着周围异样的目光,想象自己就站在一个舞台上表演,不管内容是喜剧还是悲剧,只是在演戏而已。于是他跑得很轻松,在一旁负责监视的校长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学生只是额头上流了一点点汗就跑完了,心里有点不爽,后悔罚的太少,但又不好再出尔反尔,只有放过马子晖。
回到教室里,马子晖还是有点闷闷不乐,那个莫名其妙对自己有敌意的男生到底是谁,他凭什么那样盯着自己,害的他出臭不说还挨了一顿罚,真是越想越憋屈。这时,身后的白禹辰递过一瓶水,阳光灿烂地说:“顺利完成任务,奖励矿泉水一瓶,请慢用!”
马子晖实在忍不住了,跟着笑了起来,这让他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多年以后的今天,每当想起这个大男孩,马子晖的心里依旧暖暖的,仿佛初次见面时白禹辰脸上的笑容一样让人平静祥和。都说经得起风雨,经不起平淡的是爱情;经得起平淡,经不起风雨的是友情。然而,马子晖与白禹辰之间的友谊,不但经历过了太多的风雨,也经历过了太多的平淡,却始终真挚如初,因为那些年,我们年轻的那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