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档案81号》
我问过何美人,地宫藏物的神威从何而来。何美人也不知道。
或者说,没有人知道。
但是,总有一些猜想会萌生。
“执念,我认为是执念。”何美人仿佛看着远方,“执念是藏物神威的源泉!”
“执念?”我有些好奇。
“是的。或者,是千古英雄的雄心壮志,历史名仕的执着追求,这些执念凝聚在了他们曾经所持有的宝具或作品之中,形成神威,‘立心’、‘绝学’、‘太平’门中的神物大多如此;又或者是,黎民百姓的美好心愿,普罗大众的共同愿景,这些执念汇聚在一起,让信念幻化成真实的神异,‘立命’门、无名门和……大多如此。”
我似懂非懂:“那,比如精卫填海呢?”这几天在“立命”门里折腾,不由地拿来打比方。
何美人想了想,肯定道:“是的。就像精卫填海,最初只是有人看到一只‘叽喂’叫唤的海鸟,然后就创造了‘精卫填海’的故事,开始广为流传,最后成为了传说。正是因为相信的人多了,传说才拥有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之所以会有神物,是因为我们相信有神物?”我慢吞吞的,才梳理明白。
“没错。”何美人总结道:“所以,当我们想要使用神物的时候,我们就要让自己试着去相信。”她不是对我说,而是面对自己,好像解开了一道难题。
我抓住了她所说的一处不妥:“大佬蔡不是说,不让使用神物吗?”
何美人眼中泛着诡异的光:“你还记得蔡主任问你的问题吗?”
“啊?”我想起来了。
——地下故宫有很多的藏物可以保天下太平。但如果,每次使用藏物,要牺牲五百万条人命呢?
何美人诱导着我:“使用藏物的代价是五百万条人命;但假如,不使用藏物,会有一千万人死去,那该怎么办?”
啊?我没有想过,但我明白何美人的意思了。
力量越强,代价越高。但如果权衡之下,我们可能宁愿付出这个稍小的代价。
“嘘!可别告诉蔡主任,不然他又要教育我了。”何美人眨了眨眼,我就沦陷了。“当然,还有一种神威的来源。”
“还有一种?”我试图忘却刚刚叛逆的讨论,转移话题是不错的选择。
“就是在神异之中诞生的神异。”
“那是什么?”
“以后你就会懂的。”何美人别有深意,我讨厌这句话。
这一段话十分费解,我想我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消化。
但至少,何美人解答了我的一个疑惑:神威来自人的执念,人的执念又能引起神物的共鸣!
我确定,我对父母的思念引起了喜鹊的共鸣。
(就是不知道利用神物寻找失踪的人,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喜鹊啊喜鹊!
“我想找到我的父母!”我使劲摇着笼子。
然而没有反应。
“我想找到我的父母!”我焦急地冲喜鹊大喊大叫。
喜鹊无精打采,无视我的狂躁。
我手足无措地回头看着其他四人:“昨天晚上它明明有反应的。”
何美人看着我欲言又止。
唐七七则毫不掩饰同情的目光。
只有大佬蔡关心地问:“你认为,这只鸟,能帮你找人?”
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昨晚我想起了我的父母,然后它就冲我‘喳喳喳’地叫。我以为……我以为它能明白我心中所想。”我盯着喜鹊,“为什么你今天没有反应!”
大家沉默不语,我彻底泄气了。
“你刚刚是说昨晚?”余霸王突然插话。
我迷迷糊糊的:“是昨晚。”
余霸王思索片刻,望着大佬蔡:“看情况,可以等晚上试一试。”
“晚上?”我问道,“时间也有关系吗?”
何美人不希望我彻底失望:“时间当然有关系,而且有很大的关系。很多的藏物,只有在特定的条件下才能发挥神威,昼夜春秋,俱是如此。”
我看着一动不动的喜鹊,又恢复了一点信心。
唐七七:“难道这只喜鹊真的能帮忙找人?”
既然要等到晚上,大家就先散了。我守着喜鹊,无心干活。唐七七也随我去了,对她而言,我这个竞争对手最好不要出现在眼前。
“喵!”
一惊之下,我才发现,不是喜鹊,是皮皮。
我蹲下来,对皮皮说:“你说,喜鹊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呢?”
皮皮才不管我的苦恼,它叼着我的裤腿,使劲拖着。又到了喂食时间了。
我无奈地去给皮皮准备吃食,心思全然不在这边。看着皮皮舔食盘子,我感触良多。
在我大四那年,蹲看守所的那一个礼拜,也是用这样的盘子吃饭。那时,我经常会想起我的父母,想起母亲微笑地对我说:“你还没有想尽所有办法!”
这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
城里的孩子第一次去农村,在新认识的小伙伴们的怂恿下,三下五除二,唰唰爬上了树。树上有酸果,有鸟窝,有甲虫,还能看到远处的河坝,稀疏的阳光穿过,好不惬意。
直到惬意变成无聊,我突然发现,自己下不去了。上来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要下去了,才发现:好高啊!怎么落脚啊?
小伙伴们猴子似的攀上爬下,纷纷走远处耍去了,也没谁管我这个外来人。我就独自缩在树杈上,心里委屈极了。
夕阳西下,心里的委屈演化成孤独和恐惧,直到父母找来。现在想想也是傻透了,父母就在不远的屋舍里,只要喊一声就能听见。
他俩四处喊着我的名字,听到我应答,才发现我在树上。
“你在树上干嘛?”
我金豆豆差点要掉下来:“我下不来了。”
妈妈和蔼地说:“那,你想过办法了吗?”
我急切地回答:“想了、想了,跳下来、爬下来、滑下来、吊下来,我都想了……可是我,我不敢!”
妈妈微笑:“孩子,你还没有想尽所有办法!”
我瞪大眼睛,还有什么法子是我没想到的?
“你还没有向我们求助!”
然后爸爸张开双臂:“跳下来,我接着你!”
记忆中的那双手臂是如此有力,如此可靠,对高的恐惧被这种信赖所淹没,父亲的怀抱近在咫尺。我也笑了,然后往下跳!
“小王!”
我回头,是唐七七在叫我。
我关上了装盛记忆的盒子,回到现实。
我来到唐七七的身旁,等着她的指派。她却只是自己动手,并没有假手于人的意思。
“你也有亲人失踪了吗?”正当我快失去耐心,唐七七终于开口了,却是聊天式的提问。
我迟疑了一下:“是我的父母。”
又一阵沉默。
唐七七再度开口:“我有一个妹妹,也失踪了。”她面无表情,眼睛没有看我,而是专注着手里没有停下的活。
唐七七:“你怎么知道他们还在呢?”
我脱口而出:“那你呢?你觉得你妹妹还在吗?”
“她肯定还在。”她言之凿凿。
“你怎么知道?”我针锋相对。
“我……我就是知道。”
对话继续不下去了,有点不欢而散的味道。
时间说难熬也难熬,熬过去了又总是觉得过得飞快。
这是地宫头一次晚上集体加班。晚饭过后,大家又聚集在喜鹊笼子前,等待我的证明。
“喜鹊!”我心中努力勾勒父母的音容笑貌。
喜鹊偏过头来。“喳喳喳喳!”它轻声叫唤,不算喧闹但是有力。
我欣喜万分:“我就说吧!我就说吧!”
唐七七面露惊讶,何美人微笑点头。大佬蔡则指挥道:
“小王,带上喜鹊。咱们上二楼!”
——————
《地宫旧档》
(上接前文)
杨用修看着墙上的画。前三幅是帛画,黑白作品,年代久远;后三幅画在纸上,有了颜色,比较新,而且第五幅画的是个女人。在这座神秘的小楼里,墙上的画作定然不会是无关的人物。
杨用修不禁问道:“这些人是?”
王伯安微笑道:“这正是需要你来猜的。”
杨用修又拱了拱手,谦虚道:“仅凭画作,区区在下实在无能。”
王伯安:“别急。用修既然是长于文学,我就不会拿别的来为难你。只是——”
杨用修竖耳倾听。
王伯安继续:“——只是考究的,就不是四书五经了。”
杨用修自信满满:“阳明先生,请指教。”
“好!”王伯安指着第一幅画,一位花甲老者沧桑却不失锐气,“君子战虽有陈,而勇为本焉;丧虽有礼,而哀为本焉;士虽有学,而行为本焉。”
“是故置本不安者,无务丰末;近者不亲,无务求远;亲戚不附,无务外交;事无终始,无务多业;举物而暗,无务博闻。”杨用修流利地接道,“《墨子·修身篇》,原来是墨家鼻祖。失敬!”
杨用修微鞠一躬。虽是儒家弟子,对这位墨家传奇亦有所闻,佩服不已。
“不错!不错!”王伯安微笑地捏着胡子。又抬手指了指第二位,一位虬髯秃顶,额头凸起的中年人,道:
“捭阖之道,以阴阳试之,故与阳言者依崇高,与阴言者依卑小。”
杨用修震了一下,不疾不徐:“以下求小,以高求大。由此言之,无所不出,无所不入,无所不可。”
然后闭眼道:“《鬼谷子·捭阖篇》,鬼谷先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