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档案81号》
没有洋流,也没有风。
我和唐七七一左一右地划着木浆,有规律地交换着。
周围空荡荡的,除了水还是水,看不到岸。甚至此刻回望,我们来时的小码头也不见踪影了。
海上雾气很重,能见度不高,所谓的书山连个影子都没看着。
海水极度清澈,可以直视水下,就是望不到底,只有茫茫的一片蓝。
我和唐七七就这么一下一下的划着,突然一声水响。
声音不大,就像鱼跳起来了声音。往前看,果然透明的水下,游弋着几条黑色的小鱼。
待靠近了,唐七七惊呼:“快看!”
小船一人宽,她坐在前面,我只能绕过她的身体朝前看:“没什么啊,几条鱼罢了。”
唐七七真想跺脚,可惜不能:“不是鱼!是字!”
字?
有一条鱼游到了船侧,我仔细一看,当真不是鱼,而是一个游动着的繁体字。
“什么鬼?”我吓了一跳,差点翻船。
“哈哈哈哈!”大佬蔡的声音传来,“真是不经吓!”
我环视四周:“大佬蔡,你也来了?”没有旁人,惟天地一扁舟。
大佬蔡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没,我还在地宫这儿,不过你们的一举一动我全都能看到。”
哇!难道是望远镜配扩音器?
唐七七念念不忘那些鱼:“主任,这些是什么啊?”
大佬蔡:“学海鱼,来自《康熙字典》。”
那,到底是鱼还是字呢?
大佬蔡又道:“提醒一下,照你俩现在的速度,估计是赶不上明天的早饭了。”
哈?小小王还在方婆婆那等着我呀。
听到这句话,我和唐七七都赶紧划起来。
途径的水域,学海鱼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蔚为壮观。鱼群追着我们的船,偶尔跳起来几条,在这个过程中辨认上面的字也是一件颇为有趣的事,可惜好多繁体字我都不认识。
眼睛不觉得累,可是手却累了。我看了看手表,才过去五分钟,可是我感觉已经划了一个小时了。
唐七七也累了,停下来歇息,她的感觉和我一样:“我们划了绝对不止五分钟。”
大佬蔡阴魂不散:“哈哈!是也不是。光阴长河汇入学海,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你们,呵呵,好自为之吧!”
可恶!
我恨恨地想,还有没有节操了?
唐七七却喃喃自语:“……学海无涯苦作舟。看来这一关,不吃苦是不行了。”
她又卖力地划了起来。
作为男人,我能认输吗?当然不能,虽然我潜意识里想放弃,但我的双手还是自觉动了起来。
由于没有时间的概念,手表上的指针也只能做个比照。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看着手表我真想哭。我和唐七七暗中较着劲,谁也不肯松懈,搞得现在双手都磨出水泡了。
看着周边欢快的鱼儿,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小小王,咱们晚上吃清蒸活鱼!
突然,她停了下来,我也趁机倒下休息。是要商量放弃了吗?
“是书山。”她说。
我一愣,回过神来,朝她说的方向看去,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百米开外,一座山,直冲云霄,被云霞遮住,看不到顶。好高啊!
山的形状,就像一根筷子,立在水中。好陡啊!
“这……”我的声音有点颤抖,“我们要爬上去吗?”
唐七七斩钉截铁:“当然要爬,还要爬到最高处!”
待我们靠近,才一睹真颜。
书山,名副其实,是由一本一本的书堆砌而成,从水下深处一层一层往上积累,耸入云端。除了书,别无他物,但看起来挺稳的。
这是怎么堆成的啊?
大佬蔡的声音再次传来:“书山共分七层,传承共分七品,越往上,传承的品级越高,威能越大。Come-on,baby!”
我抬头望了望,感觉呼吸不畅。一二层的分界还比较明显,再往上就看不真切了,目测书山的一层有外头十几二十层楼那么高。
唐七七:“主任,这些书是什么啊?”
大佬蔡:“《四库全书》。”
唐七七惊讶道:“哪一版?”
大佬蔡:“……文溯阁版。”
“啊?那不是在陇省图书馆吗?”
“真品自然在地下故宫,外面只会留下副本啦。别忘了,是凌祚大老祖下令,将文溯阁版从沈市迁往兰地的。”有猫腻?
我听着他们交谈,欲哭无泪。说重点好不好!
“大佬蔡啊,这山这么陡,我们怎么上去啊?”
“当然是爬上去啊!”
这山和张家界的孤峰相比,不遑多让啊!
真的是爬山,或者叫攀岩。我抠着书与书之间的缝隙,开始往上爬。得益于我小时候爬树的经验,居然一开始觉得挺容易的,轻松把唐七七甩在了身下。
但慢慢地,我就觉得又惊又累。惊的是,和学海划船一般,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累的是,卖力划桨完了,又吃力攀岩,手上的水泡破了几个,钻心的疼。
“要学会用你们的元气!”大佬蔡发声道。
你不早说!
我闭眼运气,果然力如泉涌,轻轻松松上去几米。
本来以为唐七七是个女孩子会不擅长这个,一开始她的确是落后,慢慢地竟然赶上我了,现在甚至超前了。
我不甘落后,努力忘记手上的疼痛感,把注意力集中在丹田。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爬上了二层。看着好像不高,可是水平距离和垂直距离完全不能比。
我也没心思看用了多长时间,反正不是准的。
按理应该歇一下的,可是不能啊,唐七七已经到二层中间了。
我咬着牙,憋足一口气,继续往上,心里头还喊着拍子:“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可能是憋气憋得太多太狠了,到达二层顶的时候,我竟有些头晕眼花。这里花的时间绝对不短于渡学海。
我摇摇头醒醒脑,往上看,已经看不到唐七七的影子了。这说明,她至少已经到达四层了。
我使力抬手,却连一寸高都抬不起来。
丹田里的元气也只剩下一丢丢。
是不是到这里就算了?伸伸指头,一本三品传承就到手了。
——我就知道,他身上没有一分一毫的勇敢可言。
脑海的声音再度响起,而且这句话似曾相识。
可恶,连金手指都瞧不起我。
我拼着一口气,一定要爬上去。
突然一个没抓稳,人就往下掉。千钧一发之际,我强势出手,左手终于勾住了一处凸起,人吊在了空中。
“唉!小王,量力而为。”是大佬蔡。
我不服输,另一只手也想抓牢,一个不小,差点又要掉下去。
真的是没力气了,唐七七怎么这么能爬啊!
我嗷嗷大叫,右手使劲往上伸,就算够不着也不撤手。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我不想放弃,也没考虑自己僵持在半空中,能坚持多久。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原本嗷嗷大叫现在也只是有气无力地虚喘着。
元气耗光了。
终究人力有极,我连在这个位置抽一本书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看左手的手指就要松开了。
突然,什么东西咬着我的衣袖。
我向上看,是一头小马驹的虚影,横站在书山峭壁上,头朝下,叼着我的衣袖往上扯。
是我的化身!它怎么出现了?
看着它的小身板使劲的样子,我怎么能放弃!我还要做最后的努力。
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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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旧档》
(译稿)
1872年,同治十一年,刚满十八岁的严宗光,从榕城船政学堂毕业已经有一年了,今年马上要上“建威”舰实习。他得努力表现,朝廷正在计划派遣留学生,他要争取在几年之内混一个出洋名额,才不枉曾馆长对他的悉心栽培。
在此之前,他必须赶往桂省,执行一项任务。是的,毕业后的一年,他成为了地宫的一员。
这是他转正以来第一次执行外勤任务,也是他第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
在船政学堂五年学到的东西,还比不上之后他在地宫里一年的收获。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紧张,又有点兴奋。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馆长的教导下,完完全全自己拿主意。
平祥土州已经十分接近边界了,正是所谓的蛮荒之地。虽属交通要道,但要在十万大山中找到一个特定的村落,对严宗光依然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冬日里的山林,已经安静了下来。虽然偶尔吹来几道寒风,但远没有北方那么冰冷。
这里和榕城有些像,严宗光杵着登山杖边走边想,就是比榕城多了一些瘴气。
“喂!喂!”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严宗光回头一看,远远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而且,是异国女子。
自从去年罗刹国侵占伊利以来,南疆地区的罗刹人就开始多了起来,不过一般都是红鼻子大高个。这还是严宗光第一次碰到一个罗刹女子,他的心砰砰直跳。
待女子走近,严宗光才看清她的面容。一双蓝色的眼睛,十分好看,而且看得出,她带着几分种花家的面相特征,相得益彰。
“太好了,终于见到人了!”罗刹女子的汉化说得不错,透着种花家女子没有的活泼劲,开口便问:“先生,你知道这个地方怎么走吗?谢谢了。”
严宗光家境良好,家教严格,七岁之后还从来没有和长辈以外的女性这么亲近过,都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了。
他耳根子有点红,看着女子手中的地图:“哦,你要到这里去啊!真巧,我也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