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时孽狂徒!”
螺旋的翠火在人与龙的眼中熊熊燃烧,满室之内再无阴暗角落。厚重铁壁正在融化,仿佛无法承受那堪称恐怖的高温。然而身处火焰中的人却没有丝毫异样,只能感觉到沁入心脾的温暖。
“时孽……狂徒?”许天时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幻想即是罪孽,渴求着终结之刻的狂人’……么。哈,哈哈哈!没错,这才是我,这才是该是‘我们’!”
“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雅阁挑了挑眉,无形的时光化作波纹,温驯顺服地在指尖缠绕飞舞。空气中不时浮现出些许砂石,眨眼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是此处时光流开始紊乱的表现,过去、现在与未来之间的隔膜被蛮力已经所打破。
“我是雅阁,一直都是。”
“说的好!”魔神孽龙许天时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雅阁’,这世界缺失了重要的一环,现在你能想起来了吧?”
雅阁闭上眼睛,记忆宛若溪水,静静地在心间流淌。整整十年的时光之中,应该有个人一直陪伴着自己。Ta会做美味的饭菜,尽其所能地提供着各种物质条件,在睡前讲好听的故事,抱着自己沉入梦乡……
想不起名字,看不清面目,听不见言语。
但是,唯独无法忘记那炽热的温度。
通过掌心,流入臂弯——
汇入心田。
“啊,没错,的确缺了很重要的一环。”雅阁睁开独目,覆盖了左眼的黑色眼罩悄悄爬上缕缕花纹,形如跃动之火,“我的……某个亲人,已经不在了吧?”
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姐姐”……他根本不记得脑中之人的身份。
“信息涡洞”因许天时而生,造就了“雅各布·裴迪特”。当阀门打开之时,“怠惰”荡然无存,能力与它的宿主自然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是啊,不在了。”魔神孽龙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一切的时间节点上都不可能再找到她存在过的痕迹,你姐姐从不曾存在过……至少现在是这样。”
“‘至少现在’。”雅阁重复着男人的话语,眸子里闪烁起沸腾的斗志,“也就是说,还有挽回的余地!”
“前提是你能解决掉面前的敌人。”
铁水跌落在地,露出了家园的领导者。他们站得颇为分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的表情。黑色的阴影、五色的光华、无形的利刺环绕于能力者身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被三个LV5超能力者一起盯上,即便寻常恶魔也要在心里掂量一番,更何况从来没怎么接触过能力的雅阁?
“许天时,你知道我时间不多。”雅阁皱起眉头,看着少女曾站立过的地方,“你直接出手解决他们不就好了?无垠世界最强之龙总不会害怕区区三个半神能级的传奇生物吧?”
男人耸了耸肩,无辜地道:“看我也没用,你觉得一个幻影能有多少战斗力?再说洒家特么的都被分成了七瓣,就算真能出手也就是个弱鸡了。”
“……以后出门别说你认识我!”雅阁嫌恶地往旁边挪了两步,好像对方是什么脏东西似地。不过这也不全是心理因素在作怪,魔神孽龙的威势一直在笼罩着他,罪孽囚纹的色泽甚至至今都无法直视。
另一边,阿芒迪娜眯起了眼睛,轻声说道:“今天还真是不断有惊喜的日子,先是领域发生器被盗,接着就是泥腿子们的叛乱。好不容易把特异点塞进了熔炉,结果他又活蹦乱跳地钻了出来……我都有点想去买张彩票了呢。”
雅阁嗤笑一声,突然扬起右手凌空一抓。刺向头颅的精神利刃被攥了个正着,转眼间便在时光中消弭于无形。
齐贝林瞪大了眼睛,嘴里能塞进鸡蛋,像是看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般的故事,喃喃自语着道:“‘透空之痕’竟然被毁掉了?幻觉,一定是幻觉,你根本不是我认识的夜枭!”
“不是毁灭,只是单纯地把这段精神力给送回娘胎了而已。”雅阁身上缠绕着翠绿的火焰,冷冷地盯着阿芒迪娜,“你要是还想活命,最好立刻从这里滚出去,我没时间浪费在你们身上。”
然后再被外面正在螺旋爆发中的洛娅像兔子似地逮住,之后是被料理成一桌满汉全席还是和触手型锁链一起唱菊花残,都和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凯特最沉不住气,暴怒不已地搅动着身边的能量流。“华美圆舞”在主人的操纵下爆发出狠厉的气势,冰霜、火焰、雷霆、审判之羽、丛生之林……五种力量交缠融合,最终裹挟成融洽的五色圆球,骤然爆发出一道粗壮的光柱。
这一切都发生在三秒之内,速度快得难以想象。
“能量操纵。”雅阁不屑地撇了撇嘴,轻轻抬起手掌,然后一握。
时间溯行,万物尽消。
“最没有威胁的能力。”
雅阁打了个响指,时间便在此停顿。所有人都像雕塑似地凝固在原地,脸上还带着惊诧的表情。
“被跟我装蒜了,玩弄阴影的蠢货。”他挑了挑眉,望向脚下,“你的能力是钻进世界的反面,单纯地静止‘正面’并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要是我猜的没错,你从能力觉醒的那天起就再也没从世界反面回来过,对不对?”
许天时在末世厮混了很久很久,所遭遇过的每一个对手都不是他能想象的高等生物。关于战斗的记忆、经验和本能正飞速与他融合,化为自身的一部分。因此往日里只能仰视与顶礼膜拜的超能力者们,此时也只是……
土鸡瓦狗。
“你又知道什么?”地面上渗出点点黑色的污渍,一眨眼的功夫就汇成了人类般的阴影。布鲁诺声音嘶哑低沉,就像有人在用指甲刮玻璃似地,难听到了极致。
“被剥夺了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全部五感的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回到现实世界!吃东西没有滋味,再漂亮的肌肤也感受不到嫩滑,所有一切都被蒙上了阴影,这种体会,你能理解吗!“
“和我有什么关系?”雅阁反问一句,抬脚走向布鲁诺,“你挡着我的路了。”
许天时在后面摇摇头,无语地看着“自己”。要是他的话,这时候早就一拳怼了过去,哪儿还会说什么废话。话说自己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是不是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呢。
这“时孽狂徒”完全不狂啊魂淡,干脆改名叫孽障话唠算球。
“特异点,我奈何不了你。”布鲁诺低沉地说着,声音阴狠毒辣,“但我会跟着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睡个好觉,永远沉沦在恐惧……”
“烦人。”雅阁跺了跺脚,无形的波纹扩散而开,笼罩了布鲁诺。阴影一阵晃动,表面飞快地爬上道道灰痕,透着股衰败腐朽的气息。
“你……做了……什么?”布鲁诺声音愈发苍老,难以置信地叫道。
“世间不存在永恒,万物皆有终焉之刻。”雅阁径直穿过阴影,站在夏洛特曾经伫立的地方,“我只是加速了一下你的生命进程,仅此而已。”
灰色阴影悄然崩溃,如同被推倒的沙塔。
生命迹象?不存在的。
“我说雅阁,你这么滥用我留下来的储备力量,真的不要紧吗?”男人凑到“自己”身边,无奈地道,“这是不可再生资源,你请三思啊。”
“我不止要用……”雅阁瞥了对方一眼,时光猛地爆发出狂躁的波澜。
苍老、青春、年幼、生长。
衰败、灭亡、繁盛、起源。
人与物,万境之内众多事项的进程皆不可共存,却在此刻同时出现于一点。
“我还要一次用光!”
如果是为了Ta……
力量算什么?
狂一次……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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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阁,还想听故事的后续?”少女斜倚在床头,笑着看向自己弟弟,“快睡吧,明天再继续讲给你听。”
“嗯,晚安,姐姐。”
少年往对方怀里挤了挤,感受着扑鼻而来的清香与温暖,没一会儿便悄然睡去。
“睡吧,睡吧,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雅阁跪在床边,眼中噙着泪水。他深吸口气,手掌突破了时光的河流……
下一刻,万物崩溃,留在床上的已只剩少年一人。
“又失败了吗。”雅阁抹去眼角的水珠,毅然站了起来,“那就再试一次!”
无论失败多少回!
无论重复多少次!
我都要找回你!
所有记忆都是如此鲜明,仿佛触手可及。可当他真的伸出手时,碰到的却仅剩虚无。深藏于体内的根源像是被刀子切过似地,无论几次、几十次都不会麻木。
然而每一次尝试,都是在切割自身根源的记录。从最近一次的相聚,直到五年之前的晚安故事。每一分每一秒的记忆,都已被生生抹去,再也不可能恢复。可如果不伸出手,又怎能从存在性的抹消中救回姐姐?
这愚蠢的行动如同悖论,纠缠成死结。
时光再次回溯,夏洛特腰间系着围裙,嗔怪地点了点身旁少年的额头。
“雅阁,说过多少次不能偷吃,为什么不听姐姐的呢?”
少年吐了吐舌头,怏怏地向后缩去。不成想嘴里突然被塞进一块食物,刚烤熟的面包还冒着腾腾热气,麦子的香气混杂着少女体香,充斥于鼻息之间。
“乖乖地,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雅阁咬着牙,抓向少女的手臂。
然而……终究只是徒劳。
世界再次崩溃,画面中一切与夏洛特有关的事项都被抹消殆尽。在雅阁眼中,只有少年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厨房里,呆呆地看着案板上的灰尘,久久不语。
“再试一次……下次肯定能行!”
雅阁死死地攥着拳头,反身向更深处回溯。但时光流却陷入了诡异的停顿,场景并未如愿变换。
“雅阁。”
一只手按在他肩头,用力地捏了捏。
“我的力量枯竭了。”
雅阁颓然地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周围景物如同水波般晃动。他知道,力量终有用完的时刻,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回溯!
可不管多少次,手掌间触碰到的也只是虚无幻影。
我做这些,真的没有任何意义?
真的……救不回自己的姐姐吗!
雅阁按着胸口,仿佛那里仍旧残留着少女的体温。
然而……
终究,只是虚伪之物。
“看着我,雅阁。”许天时蹲在“自己”面前,独目与独眼相对凝视,“我给你两个选择。”
“什么……?”
“第一,凝聚本源罪孽,一头回溯进你们最初相遇的时刻,直接改变既定的事实。当然,这极有可能也会失败,即使成功她也不会保有这十年的记忆。”许天时按住“自己”的头,严肃地说着,“第二,用你根源之中的记录凝聚出夏洛特的‘存在’。她可能还会记得你们的事情,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也极有可能失败。就算真的成功了,你们仍旧只会变成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再强的力量,也无法挽回注定逝去的生命。所以给出你的选择吧,‘雅阁’。”
“我……”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