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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万

没有工作,也就无所谓黑夜白天,自从那天在饭店门口和霍全分别回来后,刘放已经三天没出门了,这三天里他时刻守在衣柜的镜子前,几乎就没合过眼,甚至连上厕所、泡面他都会带着一面镜子,一边盯着镜子一边操作。没错,刘放在等自己的“影子”出现,他希望那家伙能给自己一个解释,可遗憾的是三天了,那家伙始终没有出现,不过,在第三天晚上的时候,刘放却别有一番令他欣喜的发现。

那天夜里十二点左右,刘放坐在镜子前实在顶不住了,本打算去睡觉,这时,突然有人敲他的门,刘放睡意朦胧中恍然预感到可能是哪位巫师或者神灵来向他送还影子了,然而打开门他却失望的看到了老万。

老万一定又是为了业绩去应酬客户了,喝得醉熏,这让刘放十分担心——这哥们儿上次喝多的时候就来刘放家把他屋子吐得一塌糊涂,搞得第二天刘放都不知该如何清理,最后只得退租换房。所以,那天当刘放见到老万喝成那德行又出现在自己家门前时,难免有点不高兴,挡在门口不想让他进,骂道:“我说你这每天三更半夜还不回家陪老婆生孩子,老往我这儿瞎跑什么呀?”

“呵呵,生什么孩子?只有那些丧失追求的勇气,自哀自怜的平庸者才急着生孩子……知道为什么?”

刘放打开老万指在他鼻子上晃来晃去的手,说:“这方面的大道理你还是赶紧回去跟你媳妇儿好好说道说道吧。”刘放一直怀疑老万在生育能力方面有问题,所以老万才那么怕老婆,又经常晚归。

“NO……N——O——NO……今儿哥们儿就想开导开导你!”

“唉……好吧,那就赶快开导,然后立刻给我走人。”刘放对这酒鬼无可奈何。

于是,老万压了压酒劲,说:“俗人为什么都急着生孩子?因为他们俗呀,他们信仰着别人的信仰,却不一定像别人那样有实现信仰的潜力和恒心,所以,他们追呀追,没追多远,就觉得那信仰遥不可及,沮丧、疲惫,可遥不可及他们又还想得到,怎么办?生个孩子让孩子帮他们接着追呗,所以,大部分人生孩子的初衷其实不是因为爱,也不是为了什么完整的感受人生,而恰恰是因为他们的懒惰、恐惧、软弱和人生的残缺,孩子是他们追求无望下的无奈之作,可他们竟然还厚颜无耻的欺骗自己说孩子是他们最大的成功,冠冕堂皇的说什么孩子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我呸——就凭这些话就足以证明他们的虚伪、自私、卑鄙和狭隘,你说就这样的人,连自我成全的勇气都没有,凭什么生个孩子就腰杆儿那么硬,非要对孩子寄以厚望,还教孩子一定要成功?纯属都是理想被生活击败后变态心理下的扭曲行为。你说,我能跟他们一样吗?”

“当然不能了,你多牛呀,上班的时候死皮赖脸求爷爷告奶奶的拉业务,业余时间一门心思创作漫画搞艺术,十几年如一日,至今没见一点成就,可你仍不气不馁不放弃,你能是一般人吗?”

“呵……”老万拿手指点着刘放的脑袋,傻笑着说:“我听出来了,你是在讽刺我,挖苦我……我不跟你计较,我就当你是在提醒我,提醒我要继续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优良作风……”

老万说着就要往刘放屋里闯,刘放觉得他一点儿不迷糊,一把抓住他问:“嘿,你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废话,当然醉了,要不然我干嘛来你这儿呀?”老万说的理直气壮,然后推开刘放,晃晃悠悠的走进屋子,栽倒在沙发上。

“是呀,为什么你每次喝多了都来我家,干嘛不回自己家呀?怕你媳妇儿骂你你倒是少喝点呀,别他妈每次在外面喝痛快了,又来我家吐个痛快,第二天你没事人一样,拍拍屁股迎着朝霞回去见老婆了,把老子恶心的没地儿待!”

听到“老婆”二字,老万情绪稍有激动,从沙发上爬起来,吆喝着:“别跟我提那娘们儿!明儿我就让她变成离异人士!你说说你说说,三从四德的旧社会多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封建教条多好?你再看看现在思想已然被解放了的时代新女性们,都成什么样了?整天就知道骑在咱们头上没完没了的拉屎撒尿,弄得咱们一身臊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们还说她们是在打解放争平等,我呸——”

老万抒发着满怀的激愤,可刘放此刻却突然一动不动的愣在门口盯着老万身后那面镜子发起了呆,老万说什么他完全没有听到耳朵里。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是没听呀?”

“啊?”刘放清醒了一下。

“嘿,这费劲的,合着刚我满腔热血白洒了,我是说咱们不能再这么活了!”

“那应该怎么活?”这正是现在刘放所关心的问题——没有影子他该怎么活?

“打击她们的嚣张气焰,狠狠的打击她们,让她们也知道知道爷们儿是什么样,让她们也反思一下娘们儿该有个娘们儿样,凭什么呀,无数的革命男先烈解放了她们,咱们这些后烈就得给她们当牛做马,为她们活呀?合着帮她们翻身就是为了让她们压着咱们喘不匀气儿?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强烈要求全世界有识之男爷们儿们要拧成一股绳,打响咱们的自由翻身复辟战,消灭女权,恢复男人地位……”

老万叨叨着,没完没了,刘放也才听明白他的话题和自己无关,便想把他打发走,说:“我先代表全亚洲男爷们儿强烈支持你,并责令你今晚就找你媳妇儿打响男权复辟的第一战,我深信全世界男同胞都会为你和你媳妇儿今晚这场战役而感到振奋,大受鼓舞,从中获得无穷的力量,男权思想将在你的带领下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看,亚洲战场、欧洲战场、非洲战场、北美洲战场、南美洲战场、南极洲战场……全世界男性正在以你为榜样,听——胜利的欢歌即将开唱,去吧,男权复辟第一人,老万同志,回家去吧,打倒你万恶的老婆……”

刘放煽惑着老万这个酒鬼,可酒鬼似乎被他煽清醒了,突然直直的注视着他,审视着他,刘放不知这家伙想干嘛,也望着老万,半天,当老万猛然胸腹涌动,喉结暴胀,腮帮鼓起时,刘放才意识到老万这么长久的安静,只是在酝酿呕吐,他惊慌的说“别吐”,然后冲过去,从茶几上抓起一个食品袋硬捂住老万的嘴把他往厕所拉,到了厕所,踢开马桶盖,下狠手一把将老万的脑袋摁进了马桶里,都恨不得把老万摁到排水管道里冲走。

老万吐了几分钟,直起腰,用胳膊抹了抹嘴,道:“我觉得你刚才说的对,凡事儿都得有第一个人站出来,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以至于千千万万个觉醒者,我要打响男权复辟第一炮!”

“对对对,赶快回去,革命大计刻不容缓,鲁迅先生说过——真正地勇士是不愿意再看自己惨淡的人生,才去直面淋漓的鲜血的,壮士,赶快打个车回去灭了那母老虎!“

“告辞!”

“保重!”刘放拱了拱手,见老万站着还不走,他又来了慢动作:“保——重——,保……重重重重重……”老万这才耷拉着脑袋转身东倒西歪的离开。

刘放在卫生间门口目送老万离去,又扭头把目光锁定在卫生间的镜子上,镜子里的世界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老万刚进门在沙发上坐下的一刹那,刘放就发现老万身后的镜子里没有老万的镜像,刚才老万在卫生间吐的时候刘放又看了一下卫生间的镜子,还是没有发现老万的镜像,怎么会这样?老万的影子竟然也不见了!

新的迷惑又折磨了刘放一宿,第二天一早他就打通了老万的电话,那时,老万正在睡觉,听到刘放让他起床去照镜子,他颇不耐烦的说:“有病呀你?我昨儿被媳妇儿整治了一宿,困着呢,别捣乱哈,补完觉养足了脑细胞,我还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恳求我媳妇儿原谅我呢!”

“起来照照,照照,照照再睡,算我求你了!”

老万这才不情不愿的爬起来,走到镜子前,瞥了两眼镜子里自己的蓬头乱发,和昨晚被媳妇儿挠花的脸,告诉刘放:“好了,已经在镜子前了,怎么了?”

“你看到了什么没有?”

“玉树临风一帅哥!”

不会吧?刘放心里的谜越来越重了,昨晚他明明看到老万没有影子的呀,难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不可能!

这时刘放突然想起霍全有关“两个相同世界”的理论,如果那理论是真的的话,那么一切倒真可以解释得通了——因为昨晚镜子里左世界中的“左刘放”根本不在家,所以,老万昨晚来自己这里时,由于左世界中的“左老万”无法进入左世界中“左刘放”的家,所以,才造成了昨晚刘放在镜子里看不到老万镜像这种情况,而老万回去后,镜子里的那个“老万”自然也回到了左世界中“左老万”的家里,因此,老万今天在他家里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天呀,幸亏,老万之前来刘放家没有照镜子臭美,要不然老万非被吓疯不可!

“喂,喂……”电话那头的老万听刘放不吭,呼叫着。

刘放醒过神,道:“哦,没事儿了,你接着睡吧!”

“靠,是不是我媳妇儿已经跟你说过我的惨状了,你一大早打电话过来,让我照镜子,不会是想用这种方式羞辱我吧?”

“没有,我跟你媳妇儿的关系你还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会找我说话?”

刘放挂了电话,继续思考着他的两个世界。现在刘放似乎已经不再怀疑霍全所说的“两个相同世界”确实存在。宇宙中还存在着另一个和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一模一样的世界,甚至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和我们现在所生活的宇宙一模一样的宇宙,那就是左世界,那个左世界不仅拥有和我们这个右世界相同的场景,还拥有和右世界的人们相同的“孪生兄弟姐们”,而左右两个世界之间的屏障或相互窥视的窗口就是镜子,只不过左世界的万物和右世界万物的一举一动都完全一致,所以,两个世界的人们都没怀疑过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些人罢了!

想到这里刘放突然有点兴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没有影子这件事就不是什么大事了,他可以在自己所处的右世界恐吓那个左世界的人们,只要自己恐吓到左世界的人们,那么,左世界的人们就会出现和他们在右世界的“孪生兄弟姐们”举止不同步的诡异现象,没准这样就能改变左右两个世界相同的磁场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作用力,让左右两个世界的步调不再一致,让两个世界中相同模样的人们之间全部出现紊乱,从而,让镜子失去镜子的意义,那么到时候右世界没有影子的或许就不是刘放一个人了,或者说到时候右世界的人们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将比看不到自己的“影子”还要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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